吞緩緩坐回去,點頭。
朱絳顏往四周看了一圈,見灰霧已經散去,雲散月明,屋裡的朱絳婷也慢慢恢複了一點元氣,不會再像之前那麼容易引來惡鬼,才站起來,道:“我們回屋。堂流,你先留在湖裡,吞,你跟我回去。”
方才朱絳顏按在吞眉心上的一指已經封住了吞的魂,吞不敢反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跟在朱絳顏後面。堂流拜別朱絳顏,自行離去,倒是小彘童難得見到有其他的鬼,順著吞的後背一溜煙爬到吞肩膀上,抱著吞的頭坐下來,嘴裡咿咿呀呀,看起來十分開心。
人間難得出現的幾只吞性情都尤為暴戾,對其他的鬼也從未有下留情,這只吞雖然被朱絳顏封住魂魄,但被彘童騎在肩上也未見到什麼惱怒的神色,只無奈地看了彘童一眼,繼續悠悠往前走。
朱絳顏觀察了一番,覺著這個吞性情不錯,若是吞自己願意,倒是可以考慮帶回浮玉山上去。
朱絳顏的屋子不算大,以吞的體型進不去。朱絳顏招出一個喪服鬼,對他耳語片刻,喪服鬼躬身離去,不多時就捧著一隻銀鐲子回來。朱絳顏把銀鐲子套在吞手上,銀鐲上的花紋如活過來一般刺入吞手腕裡,吸食著吞身上的怨氣,不過半盞茶時辰,吞身上的怨氣就被吃了大半。不過這鐲子只能暫時儲存怨氣,幾日後怨氣還是會反噬回吞身上。
怨氣消去,吞身上的腫脹也隨之消退,露出吞原本的容貌,是個瘦弱矮小的小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跟方才的體型簡直天差地別。朱絳顏帶著她跟彘童進屋,指著旁邊的美人榻,道:“你可以在上邊睡會,我困了,明日再與你談。”
說著,朱絳顏脫下外衣躺到床上。吞點點頭,坐到美人榻上,她沒在這般華麗的屋子裡待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處放,直到彘童抱著她的手臂將她按在美人榻上,她才蜷縮著身子躺下,眼珠子還在打量著這間屋子。
除非鬼要殺人,否則平常時候凡人看不見鬼,所以朱絳顏不擔心吞跟彘童會嚇著驚蟄她們,不一會便沉沉睡去。她晚上用了法力,導致第二天起得遲了些,不過休息得不錯,起來時候神清氣爽,昨夜耗去的修為已經全部補了回來。
用完早飯,朱絳顏藉著想吃西瓜為由讓驚蟄去廚房拿,自己回到房裡喝茶,同坐在美人榻上的吞說道:“想來你也猜到,我暫且不想殺你,不過我須得知道你是如何變成的吞。你是要我讀你的記憶,還是講給我聽?”
吞沉默半晌,站起來走到朱絳顏身旁,張開嘴。她嘴裡一片猩紅,沒有舌頭說不出話,竟是生前被人拔了舌。
朱絳顏看著她的目光微變。這個吞的生前比她想象的或許還要複雜,看起來居然像是活著時候受過不少苦。
吞閉上嘴,低下頭,方便朱絳顏將手指按在她眉心。
朱絳顏看著她。吞活著時候雖然骨瘦如柴,但頗為眉清目秀,眼睫垂下,微微顫慄,看起來又乖巧又可憐。朱絳顏嘆口氣,將手指按在她的眉心上。
眼前風雲變幻,時光流轉,待到雲霧散開時,朱絳顏看到一座貧窮的小村莊。
吞生前名叫趙沉香,父母早逝,養在外公外婆膝下。因她娘親是未婚先孕,且生她時難産,壞了身子,沒過半年便病逝,所以她外公外婆一直不待見她,動輒打罵,不給她吃飯更是常事,導致趙沉香長到十六歲看起來都比別人家十四歲的女孩瘦小。
這年天下動亂不止,由於趙沉香所住的小村莊位置偏遠,所以一時半會未被戰火波及。可人禍能避,天災卻至。鄰村爆發瘟疫,傳染到趙沉香家鄉來。村民從未經歷過如此嚴重的瘟疫,不知處理的法子,恐懼促使他們將感染瘟疫的人都關起來活活熬死。
後來,不知從哪裡來了個遊方郎中,跟村民們說是家畜傳播的瘟疫。慌亂的村民將生病的家畜全部殺死焚毀,可生病的家畜太多,加之村民們誤殺了不少,導致瘟疫後期無肉可食。
尤其是趙沉香家,本就家徒四壁,家中唯一一隻母豬感染了瘟疫,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瘟疫後期,天下大旱。
趙沉香本就上頓不接下頓,大旱之後,一天能吃到小半碗飯都是奢望,到後來家裡基本揭不開鍋時,她更是吃不到飯。
有一天,她外婆突然拿了小半碗肉給她,用從來都沒有的溫柔聲音跟她說:“餓了吧,來,吃肉,這是你外公上山時候獵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