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本就是數九寒天,更闕天帶著暮靄沉沉,流光殿內爐火炭旺氤氳四溢,卿惠一襲素青絹稠裙著身,本就是有些微醺,如今炭火一燒,更是躁熱得很,於是她開著門傳喚。
“蕊兒,添茶。”
卿惠沒有聽見蕊兒的應和,卻聽見一個人進門的聲音,:“蕊兒如今已經睡去了,長公主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讓胡姬給您添個水吧。”
胡姬給卿惠倒了杯茶水,順著案桌推過去,她依舊是那一身藍衣,斂裙落座,環佩啷噹。她撩了鬢邊碎髮,捻盞劃杯沿,眸映氤氳繚繞。唇啟帶瓷音嫚嫚:“許久不見,昭和長公主殿下。”
卿惠聽著瓷音潺潺入耳溪水叮咚,綻了幾分笑意泠音起:“許久不見,胡姬,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流光殿裡來了。”
“這不是長公主殿下想要個人排憂解惑,胡姬應當是和長公主殿下心有靈犀,這不是就來了。”
胡姬在深宮裡的眼線遍佈各處,她能從一介官員的附屬品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深宮裡出入自由,其中付出了多少唯有胡姬自己清楚。胡姬能認識卿惠,也是處心積慮的算計。
那年的盛夏時節,卿惠立於長廊中,伸手扶著廊柱。長廊下開著奼紫嫣紅的花兒,嬌滴滴的,上面沾了些許的水珠,更加晶瑩剔透。
卿惠接過蕊兒遞過來的竹筒,將裡面的水倒下去,看見花兒顫動,“咯咯咯”地笑了出來。
長廊尾是等候多時,她買通了宮裡數十名太監宮女,就是想要尋找到契機結識昭和長公主,這一日胡姬一身藕粉的命婦裝扮,左顧右盼地走了半刻,停在卿惠身旁問道:“這位娘子,不知寒雨宮如何走?”
一來二去,胡姬便和卿惠搭上了話。胡姬心機不小,知道不能做個急功近利的人,她透過命婦的身份一次次的入宮,一點點把陳婉婉的所作所為翻到卿惠面前,在查明鳳華一案擺在世人眼前的真相之後,她也主動找上了卿惠坦白從寬。
人都是自私的,刀子沒有插在自己的身上,沒有人會知道你有多疼。胡姬接近卿惠本就是有自己的目的,她沒有任何的隱瞞,皇室的勢力範圍極廣,不是她這樣的螻蟻可以撼動的存在,卿惠一聲令下,她便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萬箭穿心而死,如果她想要查明些什麼,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就可以辦到,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也不為過。
胡姬暗地裡和宮裡的老人打聽過,知道卿惠是個生性多疑的主子,卻也是性格開明大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於是胡姬也和卿惠開啟天窗說亮話,交代了過往雲煙。
最滄桑不過大漠盡頭的殘霞一筆,那孤曠的風裹挾了亂崗黃土處被她掩埋著的枯骨,那是她的胞妹,死於非命,年僅十七歲。如花一般的年紀,她都沒有走出過滿是黃沙的大周過,便已身死。
害死她妹妹的人是陳婉婉,她也只恨陳婉婉,那是她的罪責難逃,是妹妹在深夜裡化為冤魂對胡姬喑啞的低聲絮語。
“妾身胞妹死於黃沙彌漫間,是陳婉婉故意用我妹妹的身體抵擋侵襲的黃沙,我妹妹體弱,沒有熬過,當場斃命。這本與長公主殿下無關,可妾身得知,鳳華公子一案另有隱情,這是妾身這段時間內收集到的東西,請長公主殿下過目。”
胡姬聲淚俱下的一番話,加上那一本半寸厚的罪狀,終究是成為扳倒陳婉婉的一把利刃。卿惠一直不願意相信那個如清風徐來的鳳華會做出傳聞中那般不堪入目的事情,只是那時她人在別院,並不在宴會當場,等她得知訊息時,鳳華早已被安上罪名殞命。
胡姬提供的東西,加上卿惠刻意籠絡人心,宮裡的妃御為了討好她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殿下,更是費盡心機,幾乎是使盡渾身解數對付陳婉婉。
卿惠自請出使,披掛上陣,那一柄長泓劍,帶著萬千鐵蹄,踏平了那大周,等她回來時,陳婉婉早已被廢去皇后之位,一個人寡居冷宮。
沒有胡姬,卿惠便不會得知那一部分真相,也不會因為要為鳳華報仇雪恨去攻擊周國。沒有卿惠,胡姬便不能看到心中最大的仇敵失去所有在意的,幾乎是生不如死。
可以說,卿惠與胡姬雖說算不上是一見如故,倒也算是有共同的目的,因而走到了一起。沒有什麼是比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敵人更為穩固的關係。
卿惠一邊聽著胡姬的話,一邊執盞品茗,她是真有些渴了,多年的教養讓她哪怕再著急也是慢條斯理,不失儀態。
細細呷上一口清茶,茶香由皓齒曼入,她取下一塊帕子輕拭柔唇邊的水漬,大致覺得沒問題才放下,一番動作之後,卿惠美眸流轉,宛轉噙笑著回話。
“既然如此,那便明人不說暗話,老實交代就是,本宮不喜歡什麼都藏著掖著的人,這一點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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