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賞百花夏看池,秋品百果冬煎茶,一晃便是三年,三年光陰荏苒,臨安沒有再來看南儀一眼,是那樣的無情。
南儀早不是紅倌兒,樓裡的姑娘過了二十五歲,身價便一天不如一天,南儀在連續兩個月沒有生意上門,沒有客人點的時候便被老鴇要求騰出房間,來給新人住,她也就那樣被隨意指派到了相鄰的一間院裡,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原本的住所。
南儀如今不過是個掃地的,成日裡受著那些年輕的,熱烈的姑娘們的脾氣,她也不惱,只是幹活,本本分分的在樓子裡度日,她哪裡也不去,沒有錢財護身,也沒有人想念,就這樣在樓子裡混日子
唯獨臨安,是誰也不能提起的禁忌,她不許任何人說她一句不好。
人家說戲子無情,騙子無心,她不認,到死也不認,也容不得別人說半句。
南儀薄服倚榻,唇素淡無華,微抿。淡望室內簡陋,空無一人,竟安於如此,徒享寧靜秋去冬至,雪色匆匆。晨光熹微,過木欞沐。寒風凜然,竹簾作響,南儀抬眸望去,似乎能瞧見那個明眸善睞的小姑娘。
第一次見面,是在樓子裡,小姑娘穿著臨時討來的裙裾,歪著頭叫她姐姐。
後來的後來,不過是一來一往的閒聊,卻不知不覺牽扯了情思,冷落了月光。
再後來,是小姑娘含著淚轉過身,告訴她:“你等著我,等我攢夠了錢,贖你出去。”
南儀彌留之際,是一個畫面。
小姑娘抱著近千兩,被樓裡的粗使壯丁們壓在地下,生生打出了漫身的血,卻還是抱著銀子不鬆手,像是握住了水中花,一撈,耗盡了生命,耗盡了所有的光。至死,臨安的眸子也是亮亮的,不甘又不敢。仟仟尛哾
南儀有些怔怔然,忽而桃靨恣綻,神色悲慼,大笑出聲。一直以來,她不過是騙自己而已,她一直知道的,只是不敢承認而已,那個小騙子可能一生也沒有想到,她喜歡的那個溫溫柔柔的姑娘,學會了騙人,甚至騙了所有人。
南儀深知,臨安最後走的地方,是她門前的那段石板路,她就躺在那,不聲不響,揹負著她後半生的所有罵名。
南儀在心中對她說了無數話。跟她說,小騙子,你被人罵了。你明明沒有騙我,所有人卻說你負心。我看見你被那些個狗東西活活打死,我拼命去護,卻無濟於事。
等我再醒來時,你早已在我身旁涼透了。我沒有和任何人說你死了,因為只要我還記得你,你就活得好好的。你的阿爹很想念你,曾託人來找我,我說你去遠方遊玩,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後來你的阿爹不見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大抵是去找你了吧,沒關係的,我也會去找你的。
世間最難的不過是騙子的承諾,戲子的真心話。
彌留之際,南儀聽見臨安歪著頭叫她姐姐,眸子亮亮的,說要贖她出去。
她笑著說好呀,伸出那雙手,跟著臨安走。
世間再沒有南儀,唯有那雪中片片腳印,自南儀門前而起,細長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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