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轉眼間已經又過了十六年的輪轉,當初面容姣好的姐姐在青樓之中還未開苞,便因為識趣得體被送入貴人眼前,機緣巧合之下,成了一座樓裡養尊處優供著的姑娘。
彼時嫋嫋的桃花香伴著和風穿堂,美人兒躺在搖椅上,面覆《女戒》昏昏欲睡,好不愜意。梵音張望著四周廊下無人,悄悄遣走她的貼身侍婢,推開門躡手躡腳的進去。
看著美人這番模樣起了玩心,梵音上前蔥指就是一戳人兒的腦門,她故意揚了聲,罵道“好你個阿匿,居然偷懶,看我怎麼向樓主告發你!”
阿匿正欲夢周公午睡一番,經梵音這一咋呼嚇得騰了個起身,書卷“啪嗒”一聲掉地。見是梵音,她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阿匿撫了撫心口定驚,笑罵道“你這小東西存心嚇我,真是好大的膽子!”
梵音越過綠紗窗擷了一支桃花,許是開的過盛,花瓣都撲簌簌的落了不少,拿在手裡更襯得梵音靈動嬌豔,小臉愈發可人。
梵音拿著花枝,只是喃喃低語著:“我可沒有多大的膽子,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都不能讓樓主高看我一眼。”
阿匿沒有接話,話不投機半句多,梵音也不在這裡自討沒趣,於是轉身離開,只餘一陣香風散著一聲阿匿無可奈何的嘆息。這丫頭,真是屢教不改,痴人說夢罷了。樓主是何等尊貴無雙的身份,怎麼會喜歡區區一個樓裡的姑娘,真是可笑至極。
阿匿在這座樓裡待了太久,見過太多前仆後繼朝著皇權朝著富貴而來的人,卻從沒有見過梵音這樣,在樓裡沉淪的人,因愛沉淪,這是多麼的不切實際。
阿匿在窗邊坐了許久,直至黃昏。她點了燈,燭火搖曳,在沉濃的黑夜裡隱隱綽綽,彷彿即刻便會熄滅。
驟雨初上,勢震九霄,聲析江河。天壓的陰沉,洩入寒風瑟瑟,許是砭人肌骨。
風雨冷,樓裡更冷,這座樓裡的姑娘也早早心灰意冷,從未想過有人能帶她們離開這座樓,唯有梵音不同,她心慕這座樓的主子,阿依舍可汗。阿依舍可汗是蒙古的領袖,在長安街上暗自成立這座秘密的樓閣,為的是選出一名最優者,送入皇宮之中,成為他裡應外合奪取皇位的暗棋。
梵音是楚王送進來的培養的姑娘,這座樓裡是個銷金窟,只要肯砸錢砸權,沒有養不起來的姑娘,養出來的姑娘,多半是各大勢力得力的死士,也會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把刀,懸在脖子上,隨時可以奪人性命而不留痕跡,必要時,甚至可以拋棄。阿依舍可汗不僅培養自己的棋,更是為了收斂錢財,也並不介意在樓裡養別人的棋。自打名聲傳揚了出去,這樓裡的姑娘一批接著一批,前仆後繼,唯有阿匿還在樓裡。
梵音生的好,輕施傅粉,眉心點花黃,甚是妖嬈。梨渦微染,笑間便有抹紅暈。常著一寶藍鏤金蝶紋素軟緞石榴裙,楚腰一捻,扣有白玉錦。杏眼一轉,便是讓人把心兒都偷去了,偏偏她愛上了阿依舍可汗,那個無心又無情的男人。
梵音早早回了房,正巧阿依舍可汗站在湖心,梵音憑欄而望,巧笑間轉星眸。羽睫輕顫,纖指撐著下顎,隨意捏了塊錦甜糕入唇,偏首笑意盈盈瞧著。下一瞬,心口一痛,入目之處皆是血,阿依舍可汗轉身離去,留下死士收拾餘下的殘局。
人說樓裡的姑娘是最不該動情的,只銷得了捻絲作網,取淚作漿,或在一聲聲的嘆息中終老餘年,或成為一方殺手,戰績震懾人心,以供後人稱道。梵音偏不,她喜歡誰,心念著誰,便不去隱藏半分,通通展露人前,於是她被所愛之人隨意瞄準心口瞬發了一箭,沒有半分防備的倒下,任鮮血淋漓,此後再無半點兒生息。
這會子可巧阿匿尋了些糕點,她本想著給梵音送些來,恰巧見到了梵音被阿依舍可汗的死士拖走,殷紅的血從梵音的心口處傷痕中直直蔓延開來,延綿了一路風景。
阿匿將糕點放下視窗,再沒了半點兒聲音,梵音本不該愛上樓主,作為棋子最是不該動情,可是她至死都沒有明白這個道理。她勸過這個妹妹很多次,只是梵音從未在意過。
美人淺淺嘆了口氣,轉身離開,流雲鑲金的裙裾在地上漫開,她卻頭也不回,踏出門後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地方。
阿匿在樓裡與太多的姑娘成為姐妹,成為知己,有的人離開這座樓,成為高官顯貴手裡的一把刀,死無葬身之地。有的人還未離開這座樓,便已經沒有了生息,比如梵音。阿匿在樓裡見了太多,聽了太多,早已經不會因為什麼動容半分情。
不去見,不去想,不去懷念。
只當是她們之間,從未有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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