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抬首,冬日燈火朦朧之間映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只一眼,一夕千念。
年輕男人高坐於駿馬之上,手執韁繩,未著甲冑,那襲熟悉的赤色斗篷在夜中如烈火炙熱,衣袂飄然,幾近灼傷人的眼睛。
那一抹赤色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眼下淡淡烏青映出連夜趕路所致的疲憊。半年有餘之戰事,池硯仍挺拔如松,身形卻瘦了一大圈,本就深邃的眉目更加稜角分明。
眾人譁然。
挽雪手一顫,方才餵過藥的空碗摔落在地。
這一聲脆響彷彿扯斷了所有人的心絃,眾奴僕紛紛跪倒在地,或抽噎,或喜極。
趙武隨池硯其後,眼眶通紅,顫抖著喊道“恭迎少將軍凱旋——”
須臾之間,池府上下眾人齊聲高呼
“恭迎少將軍凱旋!”
“恭迎少將軍凱旋!”
這一刻,趙武等了太久,他相信池硯也等了太久。
芸山一戰,池硯一舉殲殺阿密賽,自己亦險些喪命,幸得孟鵬與餘下殘兵拼死大捷北蠻,秘密護送池硯歸營。
阿密賽那一劍傷及肺腑,池硯昏迷半月,軍中大夫已多次探不出池硯脈息,正欲宣喪之時,卻遇一神秘老者前來相助,只聲稱自己是沈家故人,於大帳之中為池硯換藥診治,三天之後便自行離去。說來神奇,老者離去當日,池硯便徐徐轉醒,雖虛弱至極不可走動,卻已恢復清醒。
為防止北蠻王伺機報復喪子之仇,趙武故意對外宣稱池硯不知生死。而池硯則於大營之中排兵佈陣,在其謀策之下,皇衛軍一舉殲敵、收復城池。
今日歸途,池硯以身體尚未痊癒為由回絕了皇帝的受封之禮,執意歸家。
鮮衣怒馬少年郎,萇弘碧血、心付山河,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故里。
池府管家含淚跪倒,泣聲道“老爺與夫人昨日啟程去寶恩寺為少將軍祈福,今日少將軍便順利凱旋,定是上蒼感懷少將軍護國之功,保佑少將軍平安歸來……”
池硯下馬,微微俯身扶起管家,聲音輕緩而溫和qqne
“這裡才是我的歸途,如今陽和啟蟄,王伯安心。”
王伯泣不成聲,拍了拍少將軍的手,只是哽咽。
池硯望向內室,方才他便依稀聽到丫鬟們的議論聲,心中猜到沈清碧病倒,卻不知狀況如何。他示意婢子們起身,關切問道“少夫人未醒麼?是什麼病?”
碎玉強忍住淚答道:“回少將軍,少夫人自看到了捷報與泰來劍,已高燒不退、昏迷了一整日……”
池硯眉心一跳,神色暗沉,隱忍著心中波濤翻湧,淡淡道“藥給我。”
碎玉呈上托盤,擺放著才煎好的冒著熱氣的湯藥與瓷玉小勺。挽花上前,輕輕推開內室門扉。
屏風之後,沈清碧安靜地躺在榻上,呼吸微淺,那雙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彷彿正在做噩夢一般,虛弱得好似一碰便會碎了。
池硯怔住須臾,他的拳緊緊攥起,又鬆開。
這是他心心念唸的人兒……
他眼尾緋紅,隱忍著心裡的痛,那比貫穿腰腹疼上百倍的痛楚。
走近她的每一步,都彷彿踩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