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扶她起身,低聲道:“別瞎說,把丹方收好。”暗將從母親處取得的補方,悄悄塞進她懷裡。毒靈子不禁一怔,忽然掙開他攙扶,抱起毒娘子的屍身,默默往前邁步。
眾人讓出一條道來,由她離開。縱有嫉惡如仇者,瞧她步履蹣跚,背影淒涼,也不禁報以憐憫。許清濁雖盼她儘早斷了復仇之念,卻知不太可能,心想她還若此,也只好一而再,再而三放了她。
從盧夜舟現身,到毒靈子離去,已鬧了許久。湘漓宮眾女並未參與,在一旁收拾殘局,又查探了峽谷內情狀,得知宮殿俱塌,田地果樹焚盡,連線水的暗渠也被炸燬,俱是難過之極。不少弟子垂淚抽泣,抱頭痛哭。
此役,湘漓宮弟子殲敵數百,傷亡不到二十。不過闔宮人數,也僅堪堪過百,不能不說元氣大傷,超過歷史任何一次劫難。卓香茗望著宮殿殘骸,胸中自責不已,齊香綰、米香芝連聲勸慰。
許清濁不願打擾她們,去亂石堆後脫掉汙裙,取了套官兵衣甲換上。他讓盧象升把錢同知、田爾耕、許顯純提來,嚴加審訊,問知此次出軍,是奉聖上和“魏公公”的密旨,將紅丸案元兇捉拿歸案。
許清濁沉聲道:“哪個魏公公?魏朝還是魏進忠?”田爾耕忙道:“是忠公,他老人家任司禮監秉筆,代傳聖上旨意。”許清濁哼了一聲,道:“不識字也能秉筆?傳旨?我看是矯旨吧!”
田爾耕、許顯純是魏進忠新收心腹,不識許清濁,聽他所知甚詳,驚駭莫名。許清濁怒道:“你們捉拿紅丸案元兇,與湘漓宮何干?全給我如實招來。此案我一清二楚,若敢騙我,不妨試試!”
二人忙道:“不敢,不敢。”跟著老實交代。原來,新皇年幼,初掌大位,外官和內臣爭鬥愈烈,都怕皇帝倚重對方,削了己方權力。百官見皇帝和魏進忠、客氏過分親暱,後者野心昭昭,無不擔憂。
東林黨人想借先帝之死,把罪過全推給內臣,稱先帝大行前腹瀉不止,便因太監胡亂用藥。而鴻臚寺李可灼獻丹,也是得太監授意,勾結謀害天子。斥責內臣不忠,請旨恢復太祖聖訓,令太監不得干政。
百官上諫,天子動搖,閹人盡皆惶恐。魏進忠受天子寵信,隱然已是首領太監。他本與東林黨有隙,再聽客氏之言,決意出面化解這次危機,擴大聲望,一舉收服所有內臣。
經香羅剎、杜香塵相告,魏進忠知曉湘漓宮存在,心想捉住煉製紅丸的妖女,帶回京城。屆時人贓對證,百官啞口無言,也只有處死“元兇”,之前的控訴,自然不了了之。
於是他矯旨,派出田爾耕、許顯純,來到地方上,命令錢同知出兵。隨行的,還有一支魏進忠的私軍,全是丹教邪徒組成。香羅剎、封鐵面統領私軍,及從福王手中繳獲的火器,火燒紫瘴林,攻打湘漓宮。
許清濁聽罷,又審問一名丹教的好手。果然,福王失利後,香羅剎等人被武林同盟威脅,瞧魏進忠權勢滔天,轉而投靠後者,以便安身宮廷,躲避正道人士搜剿。杜香塵與向家決裂後,也重和香羅剎結盟。
魏進忠欲平紅丸案,正中她倆下懷。不過,杜香塵原想不動干戈,憑一己之力,奪取宮主之位,再把卓香茗作為“妖婦”獻上。直到大勢已去,她才痴念成恨,自殺發出訊號,喚友軍進攻。
許清濁問明前因後果,罪魁禍首,無疑是香、杜二女。兩者皆死,也算是報過仇了。可湘漓宮一朝被毀,看情狀已無法恢復,他暗歎一聲,走到母親跟前,請教今後如何打算。
卓香茗神色振作幾分,道:“紫瘴林已燒,湘漓宮即便不毀,暴露於眾,也不復為桃源。我身為宮主,自當率領大夥兒另覓新居。”狄香澄道:“宮主,恕我直言,咱們今日之敗,輸在火器。幾百年來,外界天翻地覆,掌握了這等技藝,擊我宮殿,如擊豆腐。再隱居下去,若又被人揪出,只怕不但家毀,更得人亡!”
卓香茗道:“狄師姊是說?”狄香澄道:“避世非自保之道,向外界學習技藝,不落人後,才是萬全之策。”米香芝急道:“危言聳聽!這次僅是飛來橫禍,咱們再找個新地方隱居,有誰會來打擾?”
卓香茗不語,又望向齊香綰。齊香綰心亂如麻,無甚興致,讓徒弟燕輕環提議。燕輕環道:“徒兒也沒主意,總之,此地不能久留。咱們殺了許多官兵,官府不會輕饒,走得越遠越好。”
齊香綰嘆道:“避世之所何其難尋?咱們能走到哪裡去呢?”燕輕環偷瞧她一眼,道:“師父,大隱隱於市,不如咱們就留在外面生活......”她駐顏術練不好,在湘漓宮,總怕比別人老得快,倒挺嚮往俗世。
卓香茗道:“年師妹呢?”年香玉道:“遠離俗塵,利於養心。”卓香茗聽四大教師意見不一,目光落在許清濁身上。許清濁思索片刻,道:“燕姑娘說得對,官兵大多無辜,還得放走了。訊息一回,官府必會派兵前來清剿。不如隨我去漢陽,暫且躲避風頭,再議將來如何。你們要找地方隱居,我認識一對叔侄,久居竹林,或能幫忙。”
卓香茗頷首道:“你說的叔侄,是我們祖師那位師兄的後代麼?”許清濁道:“正是!”遲疑一會兒,低聲道:“方才孩兒的話,那是為公。若為私,孩兒想和娘一起,不願你再隱居了。”
卓香茗微微一笑,輕撫他額頭,道:“即使如此,我也得先安置好眾人。”聲音一提,道:“湘漓宮弟子,聽本宮之令。”眾女聞言收淚,肅然道:“請宮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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