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呆,肚子裡打好的腹稿全給忘了,支吾道:“我、我......”再也接不下去,唯有點了點頭。風倦月哼了一聲,一揮趕羊的鞭子,轉頭就走。
牛羊早習慣她的號令,紛紛往回奔行。許清濁身邊給湧動的羊群包圍,摩擦了好一陣,才回過神,提步欲追,叫喊道:“風姑娘,你......”風倦月叫道:“別過來!”
許清濁聽她聲音極響,嚇了一跳,不敢妄動。他任由這些牲畜穿過自己,目送風倦月領著牛羊遠去。許久許久,羊咩牛哞盡數不聞,藍天青草,顯得格外空曠。
許清濁一屁股坐倒在地,又是後悔,又是自責,暗想:“哎,許清濁啊許清濁,你自己都是個要人開導的廢物,偏偏不自量力,去開導風姑娘,不僅惹得她不快,還把雲大伯也扯了進來!這可真是有罪難贖了!”
他無比懊喪,坐地觀天,發呆了好久好久,才勉強爬了起來,慢吞吞往石屋的方向走去。走到院子裡,天快黑了,牛羊早已返圈,推門而入,一樓空蕩蕩的。他覷了眼二樓,垂頭喪氣走進西邊的小室裡。
他好心辦壞事,全因慮事不周,說法幼稚,回想起來,直是三分慚愧,七分尷尬。莫說風倦月不想再看到他,他自己也沒臉見風倦月了,躺在床上,面朝裡側,不住地唉聲嘆氣。
晚飯時辰早過,樓梯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心想風倦月憤怒之下,哪還會為自己準備食物?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他仍是強行忍著,暗罵自己:“你這張破嘴,光會吃飯,不會說話,罰你餓一天!”
這麼躺了一個多時辰,忽地想起一事,整個人彈了起來,心叫不好:“糟了!等會兒亂勁發作,還得靠風姑娘給我護法啊!”可對方多半正在氣頭上,恰還是因為自己而生氣,怎麼好求她救命?
許清濁無計可施,只覺時間一點點過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忽地丹田處一癢,心中大驚:“天吶!要發作了!怎麼辦?怎麼辦?”拔腿便要衝上樓,人還沒出門,卻又自己打住,暗道:“我、我上樓了該怎麼說?”
這念頭剛轉,劇痛襲來,再也站不住,耳邊忽聽一陣噔噔響,尚未明白是什麼,人已斜倒下去。他雖是一倒,沒有落地,背心讓一隻手從旁托住,聽一個聲音道:“坐好,放鬆。”
許清濁痛苦之中,聽出是風倦月說話,心頭大定,借勢屈腿而坐,雙掌搭在膝頭。風倦月見勢不妙,也就地坐了下來,橫掌按住他脊背,真氣連綿不斷展開,好像萬千清流拂過焦土,漸漸平息他體內氣勁的動亂。
許清濁疼痛立消,反而給她醇和之極的真氣一拂,全身舒服無比,忍不住呻吟了幾聲。風倦月秀眉微顰,收了功,撤回手掌,道:“行了。”忽然又道:“你幹什麼叫得這樣淫蕩?不害臊麼?”
許清濁脫離險情,知道撿回了一條命,剛鬆口氣,聽她此言,登時呆住了,滿面通紅地道:“淫、淫......我、我哪有?再說,你怎麼能講出這種話......”
風倦月道:“怎麼了?”許清濁囁嚅道:“此言不雅,女子可說不得的。”心中更想:“何況這話只能形容你們女人。”風倦月道:“我曉得不是好話,但為何說不得?文字造出來,不就是給人用的麼?”
許清濁暗想:“這藏女不懂漢人的矜持,口無遮攔。”當下岔開了話頭,感激道:“風姑娘,謝謝你。我、我白天說錯了話,惹你不高興,你還肯悉心替我療傷,我、我......”
他自知眼下亂勁發作,今非昔比,頃刻就能奪命。風倦月若是發現他出了毛病後,再下樓施救,必然來不及。而她還是及時救了自己,說明她早就牢記好了時辰,照例下樓來替自己護法而已。
許清濁見她不計前嫌,仍舊負責到底,所出感謝之語,全是真情流露。只是他頗為感動,說到後面,自己語無倫次,無法續接。風倦月猶豫一會兒,低聲道:“我不怪你,只不過你想的不對罷了。”
許清濁奇道:“什麼不對?”風倦月嘆了一口氣,道:“你把我想的不對,我才不為那些無聊的事發愁呢。”許清濁暗想:“啊,我想勸她不要為身世而發愁,無聊的事便是指這個麼?”
他一時好奇,不禁脫口問道:“那你為何不願與人打交道?”話才一出,就覺不當,可仍盼著她回答。風倦月不答這句,忽道:“學誰不好,非要學大犛牛那套,拐一大堆彎兒來勸我。你也不嫌累?”
許清濁白日裡先自述身世,再把話題往風倦月心結上引,的確是效仿雲剛當日開導自己的故技,沒料給她不留情面地點破,臉上紅了半邊,只顧擺手,作聲不得。
風倦月微微一笑,站起身子,拍了拍裙後的灰塵,往二樓上去了。許清濁一愣,心道:“她剛才是不是笑了?”相識以來,頭一次望見她的笑顏,登時印刻在了腦海裡,恍覺這少女美不勝收,笑容醉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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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濁呆呆地盯著樓梯口,好久才回神,復入室內。爬上床欲睡,可肚子餓起來,卻是睡不著。噔噔噔噔,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許清濁抬頭而望,風倦月下了樓梯,將一個木盤子擱在廳中,瞧也不瞧他,便返身上樓。
許清濁聞著香味,即知盛著煮羊肉和酥油茶,起身一頓大快朵頤,這才安安穩穩睡著。次日一早,他醒來時又是坐姿,顯然在睡夢中風倦月又替他護法畢了。他略伸懶腰,剛出屋門,風倦月正立在羊圈前,拾掇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