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知槍王許明燈練得是兵家武功,一旦投靠夷人,數年之間,就能調教出一支強悍之軍。更何況三十七派武學破法流入異族,給異族高手習得,以後戕害中原武林,那些門派的門人絕無還手之力。
他想通這兩點,哪裡還敢耽誤?向掌院官員告了病,攜劍趕往遼東,與義兄弟及花夫人聚首。四劍潛入建州,抓了個女真人,花了月餘,學會了女真話,分頭入努爾哈赤軍中打聽情報,果然發現許明燈帶兵跟隨,為愛新覺羅家廝殺賣命。
於是四劍攔住槍王,喝問他是否叛變,槍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不願回答。花然清、陳在淵兩人不耐,認定對方做賊心虛,當下出劍向許明燈刺去,白清硯、盧夜舟、花夫人趕忙跟上,六人立時鬥得昏天黑地。
他們以五敵一,與槍王劇鬥了數個時辰,雖無敗象,直是心力交瘁。花夫人最先體能不支,給槍王覷見破綻,立即就要擊潰,四劍為救她,捨身攔在前面,白清硯、盧夜舟均被鐵槍掃中,就此暈倒過去。
等白清硯一醒來,才發現陳在淵也被打暈,卻不見槍王、花然清、花夫人蹤影。他叫醒二位義弟,三人急忙尋找,結果在數里外找到了花然清夫婦的遺體,更有幾個女真武人橫屍當場。
白清硯心想定是努爾哈赤得知槍王遇險,派人前來協助,合夥殺了義兄義嫂,隨後揚長而去。三劍悲痛欲絕,自知五剩其三,又都重傷,再也難以抗衡槍王,只得護送義兄義嫂的遺體返程入關。
在漢陽安葬了花然清夫婦,白清硯回京城養傷,憶想關外大戰,總覺又有不對勁之處。他寫信知會了兩個義弟和義侄女,自己卻坐不住,傷還沒好又再次出關,在馬市中打聽了槍王的事蹟,又去開原大營密見了馬林。
白清硯這才知道訊息來得不實,槍王反而是一代忠良,當日槍王不願告知真相,那也定是懷疑自己幾人的來歷,或是有女真密探潛在附近,因此不能洩露軍機。
他悔不當初,失魂落魄地回到關內,打算辭掉官職,先去漢陽花家告訴花如何真相,隨後在江湖上尋找槍王后人的下落,代為撫養成人。可回到了朝中,望著文華殿那些經典和藏書,又無法割捨畢生的修史之志。
沉吟再三,他決定抄下部分用得著的史料,辭官後帶回家去,在家閒居時亦可編書,了卻心願。這日他正於文華殿謄抄經史,隱隱聽見侍衛叫喊“慈慶宮有刺客”,不由擲筆出殿,欲一探究竟。
文華殿與東宮諸殿只有一牆之隔,繞牆則需走很遠,白清硯以輕身功夫躍上兩丈多高的牆頭,把殿中眾官嚇得半死。他踩簷而行,頃刻來到慈慶宮西殿屋頂,正好望見刺客連殺幾名侍衛,逼到太子身前。
這太子朱常洛曾在文華殿向白清硯請教過學問,白清硯知道此子乃宮女所出,一直受鄭貴妃母子欺辱,身世可憐,心下大為同情。況且朱常洛因不得志,平日哪怕是對侍講、侍讀學士,也極恭敬有禮,白清硯自有些喜歡。
雖說如今的朱常洛年過三十,早非問學的青年,兼之面容憔悴,怯弱不堪,任誰見了都難免生厭。可白清硯念及舊情,瞧他遇險,豈能不出手相救?當即躍下屋簷,擋住了刺客一擊。
一番險鬥下來,他沒被舒雲天打死,與槍王決戰時的舊傷卻又復發,直接昏迷不醒。他不過是個小官,立了大功,也沒人特別在乎。李如楨將他擱在一邊,命錦衣衛捆住舒雲天,匆匆迎了太子回宮。
劉廷元等官員不敢離去,侍立在宮殿前,等候聖旨。過了片刻,有官員將太醫請到,先替太子把脈,得知其除了受驚,並未別恙,就開了幾副安神的方子。
幾個太醫忙活了一頓,這才走到檻外,替白清硯治傷。太子道:“白昱護駕有功,請抬到我榻上醫治。”眾官員都想:“嘿,白昱這次可得寵了,太子繼位後,只怕要大大提拔他。”紛紛搶著將白清硯抬起,送進後殿的寢室,幾個太醫跟在後面議論:“這內傷可重得很啊,該怎麼治才好?”
過了半個時辰,後宮諸妃、左近皇子皇孫,都派人過來慰問。鄭貴妃使太監送到的補品尤為豐富,太子見了,面上卻是陰晴不定,轉身冷哼不語。
李如楨統計罷了傷亡,命錦衣衛呈報皇帝一份,自己立在檻外,向太子稟道:“今日眾侍衛護駕,共損七十一名。錦衣衛除千戶藍宜準外,另殉職四十五人。金吾衛殉職五人。羽林衛殉職十一人。太監殉職九人。”
他頓了一下,又道:“餘者傷有一人,為翰林院侍讀白昱。”太子和眾官員每聽一個數字,身軀都是一顫,心想除了武功高強的白清硯外,刺客手下竟無一個活口,此人之兇狂,只怕古時荊軻之輩也有所不及。
眾人等候了許久,才有一個太監奔進慈慶門,來到宮前宣讀聖旨,說聖上命令李如楨將刺客押入天牢,由巡京御史劉廷元問審,除此並無他言。
李如楨、劉廷元等接了旨,暗中卻替太子不忿:“咱們等了老半天,還道聖上要親來安撫太子,不料卻只等來一道聖旨,且連句慰問之言都沒有。”
萬曆皇帝幾十年不聞朝政,百官勸諫無用,上書大罵天子者也不在少數,到了如今卻連罵都不想罵了。劉廷元等人經此一事,更覺皇帝連自己長子遇刺都不關心,實是懶得不可理喻。
太子在眾人前被父皇如此輕視,大感無顏,沉聲道:“韓永用,替我送客。”轉身進了內殿。那韓永用是太子內侍,也是首批趕到的官員之一,領了命令,自於門前與大小官員一一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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