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廉一個小孩子,是如何拖著一個幾乎走不動的他,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跑到了潛龍山下的?
和阿廉一同梳理過當晚的事兒,兩人的記憶別無二致。
但是,溫若流就是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一定是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可以早點下山,回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或許就能記起來了吧。
腿傷豈會康複得那麼快,在這幾個月中,等待著他的,是一道從未開啟過的大門。
在這裡,溫若流點燃了人生中的第一張符咒,念出了第一句咒文,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第一把劍,第一次讓仙劍滴血認主,親眼見證它的劍刃從黯淡變得熠熠生輝,第一次使出了破風劍式,第一次不費吹灰之力地斬掉了魍魎……
他才終於明白,過去十五年,自己不過是隻可笑的井底之蛙。
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來,除了一輩子在市井當個混混以外,他還可以走上這樣一條讓人目眩神迷、流連忘返的仙途。
不服氣、不甘心的心思,與對仙道的驚豔與著迷互相矛盾著。如今叢熙宗還活著的弟子都不知道,當年溫若流的叛逆期持續了足足一年,犯禁和受罰不比他們少。
也虧叢熙宗曾經的師兄們愛才惜才,看他靈力強勁,實在是棵好苗子,一直堅持教導,才有了今日的他。
而讓溫若流徹底改變的那件事,是他入宗一年,第一次跟著師兄外出除祟。在回程時,他們沖撞了魔族人的路。溫如流眼睜睜地看著魔族人將他熟悉的人切瓜砍菜一樣殺掉,師兄們憨厚的笑臉、尚且年幼總是與他鬥嘴的師弟們,一個個變成了死人……
他腹部中了一劍,落入河中,僥幸沒死。
就是從那一刻起,那些可笑的抵抗徹底敗下了陣來,莫名其妙的叛逆期突然結束了。溫若流終於不再抗拒該擔負起的責任,也不再想著什麼時候可以下山離開,回到從前自由而浪蕩的生活中去。
叢熙宗的師父都說他經過這件事後,開竅了,沉穩了很多。
其實,他只是不斷在想,如果自己從一開始就好好地學了,會不會那天就能多救下一個人?
如果他從現在改變,下一次,是不是就不用看著熟悉的人死去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了?
選擇了這條路,越來越多新的師弟妹湧入了叢熙宗,時光的洗練,讓溫若流骨子裡的流氓氣和惡劣徹底沉澱了下去,也漸漸淡忘了那個“下山尋找記憶”的可笑的念頭。
畢竟,有些東西,若真的存在過,又怎麼會徹徹底底地忘記?唯一的解釋,便那是他在養傷時神志不清的臆想。
而到了這一刻,不知為何,盯著簡禾這幅求饒連連的模樣,他心底那絲許久沒有見過光的惡劣本性顫了顫,危險的徵兆被隱隱地勾動了。
……
“師兄,師兄?”
溫若流一陣恍惚,回過神來,出於直覺,手已施力,將她拽到了自己眼前,道:“誡罰就免了。”
眾人道:“就這樣算了嗎?”
簡禾鬆了口氣,便聽溫若流低低笑道:“不。大誡不必,小懲要有。”
……
…………
正午。
簡禾坐在了叢熙宗後院的天井,眼前放著一大木盆用冷水泡著的校服。後方還堆積著好幾盆沒洗過的。這些都是當日被她燒過的倒黴蛋的衣裳。不光要洗,她還要一針針替他們把燒焦的部分剪掉,將破洞縫起來。
唉,沒辦法,誰讓她把人家的衣服弄壞了呢。雖然不知道為啥那個火會亂竄,但是自己闖的禍,還是得自己背的。
簡禾擦了把汗,生無可戀地繼續搓衣服。
就在這時,一個小腦袋從院門探了個頭進來,喚到:“小師妹!小師妹!”
簡禾抬頭,霎時眼前一亮:“九師兄!”
進來的正是前日為她領路的小弟子。仙門宗派論資排輩不看年齡大小。哪怕對方只是比你早一天拜師,都得尊尊敬敬地喊對方一聲“師兄”或“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