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徹底暗下去, 半人高的野草悉悉索索地搖晃著。
人氣旺的地方,魑魅魍魎就少,相反亦然。安全起見,阿廉並沒有跑到多遠的地方去。要是有危險, 叫一聲便是了。
簡禾自問沒有觀賞探聽別人上廁所的雅興,遂背對著阿廉,掃了掃一塊矮石上的灰塵, 坐了下來。溫若流站著,警戒著周圍的環境。
簡禾抬頭, 遙望著那隱沒在樹林中的那星星點點的光芒, 道:“你說那會是個什麼地方?如果是個山鎮的話, 怎麼也該有個客棧吧。不然那小二也不會咬定那邊可以落腳……咦?”
溫若流低頭道:“怎麼了?”
簡禾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道:“溫若流,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路碑?”
那是一塊只有半人高的石頭, 就離他們不到兩米, 豎在了路邊, 被重重的枯黃雜草掩埋住了, 黑乎乎的很不顯眼,怪不得剛才沒發現。
溫若流撥開垂落在上面的藤草, 揚眉道:“潛龍山寺。”
簡禾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小鎮子,是座寺廟。”
據他們一路所見, 但凡是遭到破壞、淪落成流浪者落腳地的破廟,大多數是烏燈黑火的——一方面是避免光芒惹來魔獸,一方面也是因為只能生火堆, 而沒有像樣的照明工具。
這座潛龍山寺燈火通明,隔那麼遠都能看見光芒,十有八九是有山僧在裡面生活的。而山寺一般不會拒絕旅人借宿。怪不得那小二一口咬定這兒可以落腳。
就在這時,潛龍山寺中忽然傳出了一陣悠遠的沉鳴,震人心魄,直抵幽冥,驚飛了無數鳥雀,亂撲著飛上天。
山上山下距離甚為遙遠,但這聲音卻直接蓋過了四周的所有聲響,簡禾有種連牙關也在震顫的感覺。
等了片晌,十餘下的鐘聲終於過去,迴音緩緩平息下來。簡禾這才放在了堵耳的手,鬆了口氣,道:“既然有敲鐘聲,那這座寺廟肯定還好好地開著呢。”
今晚終於不用睡在馬車上了,能在正常的床上睡個好覺,或許還能洗個澡。思及此,簡禾已經有點兒迫不及待了,回頭喚道:“阿廉,你行了沒有啊?”
風聲蕭蕭,三米開外的草垛後,並沒有傳來回答的聲音。
意識到了什麼,兩人一凜,齊齊飛撲向前。溫若流抽出了長劍,將半人高的草叢切斷。
草葉飄落,火摺子一照,這樹下哪裡還有阿廉的蹤跡。連他揹著的包袱也不見了!
雖然一路上都與阿廉鬥嘴不斷,但在潛意識裡,簡禾一直將他看作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孩子,更是把自己擺在了“監護人”的位置上。此刻居然因為鐘聲蓋耳,沒留意到他是什麼時候消失的,簡禾後悔萬分,轉頭道:“不會是遇到魔獸了吧?”
溫若流沉吟了片晌,冷靜道:“不是。”
簡禾略一思索,道:“也對,如果真的是魔獸把人叼走了,那麼大的一隻東西鑽到草叢中來,一定會被大面積地壓斷這些草。”
這時,大概百米之遠的林間,忽然火光沖天,傳來了幾聲慘叫聲。溫若流當機立斷,道:“沒走遠,追!”
兩人循著光源,直追到了發出火光的地方。那是一片樹林間的空地,比他們所在的地方要凹下去個幾米,隱隱傳來了人聲和微微的野獸呼吸聲。
溫若流比了個“噓”的手勢,背靠在石頭上,悄無聲息地以手撩開了枝葉,回頭去看。簡禾也湊了上去。
待看清林中的景象時,兩人的臉色唰地一變。
林地之中,倒著兩具身首異處、被開膛破肚的男人屍首,衣衫簡陋。兩頭鼻孔噴著粗氣的魔獸,正垂著頭,津津有味地撕扯著血肉,讓人作嘔的腥羶味兒順風飄來,當真如同人間煉獄。
另一邊,阿廉毫發無損地倒在了一旁,額角浮現出一塊小小的淤青,估計是早就被打暈了。那包袱還掛在他的背上,沒被解下來。
不過,被打暈了也好,起碼不用看見這麼血腥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