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說,即使真的是為了傳信,這種事交給小輩做不就行了?一介家主,何必屈尊降貴地去當個送信工?
他出現的時機和地點都太巧了,簡直巧得像是提早預知到了她的行蹤,並以送信之名,特地去那裡堵她。
沉重的木門根本沒落鎖,輕輕推了一把就開了。簡禾面帶倦色,一腳踏了出去,霎時僵住,硬生生地忍住了把腳收回來的沖動。
這個小房間外面,竟是連線著一個花廳。
廳中茶香四溢,一扇華美昂貴、花團錦簇的屏風佇立在廳中,姬鉞白正斜斜地歪坐在貴妃椅上,黑發傾瀉,只著單衣,姿態閑適,那張黃金面具被他擱在了一旁。
他的大腿上,就放著一疊書信,還有一支金釵——正是在河清被她賣掉、當做路費的那支。
簡禾:“……”
她眼前一黑,心道:完蛋了,這可是人贓並獲。
餘光看見了人影晃出來,姬鉞白身體不動,只抬眼緩緩地看了她一眼。
不論是姿態還是表情,都十分舒展,威儀自盛,無絲毫慍怒之色外露。可是,簡禾卻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姬鉞白收拾手下的模樣,心中開始發虛,膝蓋陣陣酸軟,瞬間就不渴了。
依據經驗,他越是沉默,氣氛越壓抑,就說明事態越嚴重。
此間的空氣凝滯,卻又好似漂浮滿了火藥因子,隨時會噼裡啪啦地點燃。
上一次,一個“喬瑛表白”的似是而非的烏龍,都能讓他家法伺候她了。這一次可不是被打幾下屁股就可以矇混過關的了。
簡禾:“……”
好吧,換了是她她也生氣。
與她一同失蹤的還有櫃子中的金飾。賀熠要有機會,肯定馬上就跑了,怎麼可能蠢到在危急關頭還自投羅網、跑來這兒偷路費。唯一的解釋,就是簡禾“捲款”,上趕著去救人的。
連路途中的贓物都被姬鉞白截獲了,那就說明……他一定去過河清,對她的行程也瞭解得七七八八的了,沒有發揮三寸不爛之舌辯白的可能性。
莫名地,簡禾的腿肚子又是一陣抽抽。她深吸一口氣,像個做錯了事情、等待教訓的小孩一樣,迎著他刺人的注視,放棄了另外的一把椅子,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姬鉞白的面前。
明明站著的自己比坐著的姬鉞白高,可在氣勢上她卻覺得自己矮了他一個頭不止。
簡禾手足無措地說了句廢話:“我、我醒了。”
似乎是被她這副老實等候發落的態度取悅了,姬鉞白支著下巴,審視了她片刻,勾了勾唇,道:“我知道你醒了,不然這是在夢遊?”
淺灰雙瞳波光粼粼,卻無甚笑意。
簡禾滿臉的慘不忍睹。
她真是選了句失敗的開場白。
姬鉞白把玩著那支金釵,結滿弓弦磨出的薄繭的指腹輕輕點著尖銳的釵頭,忽然道:“賀熠曾在幾年前與一名叫做卞七的姑娘同行,卞七又曾在江州城化名為簡禾。後來,賀熠與玄衣爭鋒數次,帶著卞七的屍身四處遊蕩。”
簡禾:“!”
“夜闌雨的霜梧認你為主,而他早年有一個傀儡叫做‘小禾’,與卞七的化名有一字相同。這個傀儡不僅有自己的意識,同時也曾被霜梧認作主人。而你,喬邇,在上了一艘從河清開出的船後,也向一個船工的妻子自稱為‘簡禾’。”
姬家樹大根深,在各地的暗探及門生不知有多少。若他想知道,簡禾逃竄期間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甚至是賀熠與玄衣間的曾發生過的摩擦,都不難查到。
簡禾:“……”這特麼老底都被挖光了啊!
姬鉞白凝視著她,複雜道:“我想問問你,這到底是為什麼。我應該叫你做喬邇,還是簡禾?”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簡禾痛定思痛,自報家門:“……簡禾。”
姬鉞白的上身不自覺地微微前探,盯著她道:“夜闌雨的傀儡‘小禾’、救賀熠的‘卞七’都是你。”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句。簡禾大著膽子,訕訕道:“都是我。”
此話一出,空氣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