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熠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唇邊還沾了點兒深黑色的血沫。簡禾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又搓了搓他的小手,發現他的體溫越來越涼了,跟冰塊似的。
翻來找去,這屋中連個取暖的火盆也沒有,還陰風陣陣的。簡禾叉著腰,納悶地抬頭,這才看見,這屋頂上居然破了個拳頭大小的洞。
簡禾:“……”
她拖了張凳子,站高了去,用手比了比那個窟窿的大小,有點兒犯難——這應該用什麼堵上比較合適?
就在這時,床鋪邊上,傳來了沉悶的“咚”一聲。簡禾詫異地回頭,瞧見賀熠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拖過了棄仙,狼狽地在翻身下床。
簡禾微驚,一躍而下,拽住了他,道:“賀熠,你幹什麼?別亂動……”
賀熠喘了兩聲,掀起眼皮,突然變臉,眼底兇光閃過,一掌拍了下來。
正常情況時,即便不使出靈力,這一掌的力氣,也足以將簡禾整個人撂倒在地。無奈此刻,因體型縮小,這一擊卻是綿軟無力得很。
簡禾閃身避過,同時將棄仙奪了過來,見他身上傷口又有崩裂跡象,氣息不穩道:“不要動!我說過了,我是來幫你的。你想帶著棄仙走?你想去哪?你能去哪?你現在走出這個門,就只有死路一條……”
被人捅過一刀的傷口正隱隱作痛著,賀熠捂著傷口,咧嘴道:“哈!好笑了,你以為我會稀罕你幫我?!滾!”
“你稀罕不稀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要幫你,是真心的。”簡禾將棄仙拋到了遠處,強行將掙紮著的他抱了起來,按在了床上:“反正,隨你怎麼罵,我不滾,你也別想著滾。要麼我們抱著一起滾。”
他們現在的體型相差太多,簡禾再嬌小,也是個成年人,壓住一個小胳膊小腿的小孩兒,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試過這樣受制於人了,連番掙動,都無計可施。這種感覺,就好似是維持了許久的自尊心,終於被撕了個粉碎,賀熠口不擇言,罵道:“我憑什麼聽你的?!你管得著我嗎?!”
“我管得著。”簡禾直視著他,用比他還大,卻不容置喙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道:“就憑在江州城外撿到你的人是我,就憑在仴城是我幫你引開了追兵,就憑這座屋子是我找到的,就憑你現在連棄仙都拿不動,就憑你現在打不過我。”
一連幾個排比句,賀熠呆然了一瞬,勃然大怒:“閉嘴!!!等我恢複了,我要第一個殺了你!”
二人互相瞪著彼此,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至極。
簡禾直視著他寫滿了不甘心的眼睛,肯定地道:“你撒謊。”
“……”
“在一年前,我阻止你刺殺玄衣的那一刻,不就已經露出馬腳了?那時候,你就發現我不是‘屍體’了吧,為什麼還繼續保護著我的身體?你大可以把蠱蟲取出來,讓我這副身體爛掉啊。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在用心頭血儲存著我的身體?你說殺我,難道不是在撒謊?你真的下得了手嗎?”
賀熠道:“我當然下得了手!”
“是嗎?”簡禾不為所動,續道:“我記得,在江州城外面的破廟裡撿到你的時候,你是個瞎子,棄仙折斷了,靈力晦澀,還不知道我是誰。為了活下去,你選擇了利用我來隱藏自己的行蹤。這一次比上回的情況更糟糕。而且,在仴城中,能幫你的人、最適合幫你的人,也只有我了。為什麼不像上次一樣利用我?為什麼要我‘滾’?”
賀熠咧嘴道:“你這麼快就忘了?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因為我不稀罕你幫我!”
“不對。”簡禾輕聲道:“因為你喜歡我,因為你這一次,真的相信了我。”
賀熠身子一震,大笑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誰都不會信!我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你說這些話是趕不走我的。”簡禾低聲道:“還有,賀熠,不要笑了。”
賀熠的笑聲凝了一瞬。
“開心就笑,傷心就哭,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簡禾伸出手去,強行地揉了揉他的臉,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你是人,又不是怪物,偶爾向信任的人示弱一次,發洩一次,又有什麼所謂?就算你哭得滿臉鼻涕,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
言盡於此,簡禾起身,拾起了棄仙,還給了他:“我嘛,現在雖然是長得比你高,力氣也比你大,但是,我總不能一天到晚都不幹別的事情,就光盯著你。你要是真的想跑,我總有看不住的時候。所以,我不會再拘著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她的態度驟變,賀熠擰眉,懷疑地看著她。
簡禾甩了甩發酸的手腕,笑道:“但是呢,不管你走到多遠,我都會跑出去找你。”
“……”
“走到半路跑了,我就折返去找。睡到半夜不見了,我就出門去找。你自己看著辦吧……好了,我現在去找點兒東西吃,你好好躺著。”簡禾一頓,輕聲道:“還有,騙了你,對不起。”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賀熠剛剛才當面拆穿了她,假如他不是恰好縮小了,那麼,給簡禾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哪像現在,一點兒也不怕他。
簡禾下完最後通牒,就神清氣爽地晃到了這破房子的廚房。只可惜,別說一星半點的肉沫了,連株發黃的青菜也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