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儼然一道蒼雷, 當場就把簡禾心中那點兒僥幸心理劈得四分五裂。
夜闌雨為什麼要這樣問?他發現什麼了嗎?他知道霜梧對她有回應的事?
不對,若他早已發現了, 又何必吃飽了撐的多此一問?
她該怎麼回答?
肯定不能老實交代, “喬邇”只知道夜闌雨有一把叫霜梧的劍, 卻不知道那把劍是藏在他身上的,萬一他問起,必定百口莫辯。而更有甚者,萬一夜闌雨突發奇想, 非得讓她重演一下昨晚的情形……
簡禾的額角徐徐滾落一滴豆大的冷汗。
雖然她可以故技重施,再跳轉一次賬號, 但也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系統補充道:“宿主, 傀儡喬邇這個身體的休整時間還沒結束,是經受不住這麼頻繁的跳轉的。”
瞬息之間,一個又一個不成形的藉口浮現,又一一被她否決。這一猶豫,時間就過去了數秒。
夜闌雨的聲音不辨喜怒:“這個答案, 需要你想那麼久嗎?”
簡禾:“……”
她反應很快, 面不改色地拖延了一點兒時間:“我撞到了頭嘛,現在想東西有點兒費勁……嘿,還能是用什麼, 肯定是用劍劃開的啊。”
窗外白茫茫的雪林將午時稀薄的陽光反射到了車內,斑駁的枯枝長影在夜闌雨的身上掠過。夜闌雨的身子微微前傾, 不疾不徐道:“什麼劍?”
馬車行至開陽處, 倏忽之間, 有一道刺眼的金光反射了一下。
簡禾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才發現那傀儡車夫所坐的墊子下,壓著一把平平無奇的長劍,與席同色,極不顯眼。比霜梧長得多、也厚重得多。
簡禾大喜,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有了!
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車夫的銅劍,道:“就那把劍啊。”
夜闌雨直勾勾地盯著她,道:“那麼,為何我的劍會落在雪地裡?”
簡禾訝然道:“你不記得了?那是你自己扔出去的啊。”
夜闌雨重複道:“我——扔劍?”
“沒錯。那時候,你好像根本聽不見我叫你。不但亂咬人,還亂扔東西。你說吧,扔點別的東西也就算了,居然連劍那麼危險的東西也亂扔。”簡禾虛虛地做了個甩動手腕的姿勢,道“你動作太快,我沒看清你到底是從腰上還是袖子裡抽出來的,但肯定扔的就是劍。我就只能用那個傀儡的劍了……說歸說,你那天到底怎麼了?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她要一邊撒謊一邊圓謊,為求看起來像是“回憶”而不是“狡辯”,不能有過多時間停頓。這番解釋,乍看下去是沒有邏輯問題的。然而,若是深想,卻並不完美。
——霜梧在主人手裡時,乃是一把威力十足的仙器。簡禾這個靈力低微的身體隔空一劃,也能把簾子切成兩半,遑論是夜闌雨本人來用。他隨便一擲,連馬車壁也能戳個窟窿。光一漏入,他神智恢複,她根本無需再拿傀儡的劍來自救。
當然,若她堅持是風剛好吹開了簾子,霜梧就順著那個洞口滑出去了,雖然有點牽強,但也說得過去。
現在就祈禱——夜闌雨別再深究下去了。
好在,夜闌雨是真的暫時沒有心情去一字一句推敲她說的話。
昨晚,兩只傀儡因主人短暫喪失了意識,而失去了那段時間的“監視”功能。故而,夜闌雨無法從它們口中得知他喪失神智時發生麼什麼事。
當他恢複神智時,發現自己被束得好好的腰帶已經松開了,而霜梧則是橫插在了雪地中的。
他大概知道自己犯病時是個什麼模樣。更何況,他才剛殺掉三隻襲路屍,還沒從殺戮之中回過神來,就突然被魘住了。在那段神志不清的時間裡,一點點的刺激都有可能讓他暴起殺人。別說是擲劍了,就連活生生把面前的人咬死也有可能。
理智是這麼想的。但神差鬼使地,那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懷疑,以及莫名其妙的期待,竟又浮出了水面,化作一個小小的聲音,在鍥而不捨地蠱惑他——
萬一她真的知道霜梧藏在他身上呢?
萬一是她用霜梧劃破了簾子呢?
……
故而,才會有剛才那一問。
而讓他失望的是,對方的回答只是在印證他前一個想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