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回頭,木著臉道:“這墨水,好像洗不掉。”
姬鉞白:“……”
翌日。
歲邪臺上,書閣之中。
向來守時的姬鉞白,今日竟罕見地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出現。被他喚來的人,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自作主張地離開,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等候。
直到香爐中的薰香片兒都燃了一小半了,姬鉞白才姍姍來遲地出現。
眾少年紛紛回神,抬頭問好,定睛一看,卻一個二個都被姬鉞白無神的雙目、晃悠的步伐給嚇了一跳。
姬硯奚憂心忡忡道:“家主,您……可是身體不適?”
姬鉞白坐在上首,魂不附體地灌了口濃茶提神,才道:“還好。就是折騰了一晚上沒睡覺。”
姬硯奚一愣,反應過來後,臉轟地一下紅了:“折、折騰什麼的……”
在當年,喬邇失蹤一事,他們都是在事後才聽了個大概的。
那會兒,姬家剛剛易主,家主史無前例地年輕,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這邊看,喬邇本身又是玉柝有名的美人——這麼個大活人憑空失蹤、生死不明,絕無可能壓得住訊息。不消半月,仙門之中已遍是風言風語。姬鉞白沉默以待,三緘其口,從未公開解釋過半句。
有人說,喬邇是與她身邊的侍衛私奔了——君不見,在訊息傳開前,喬家的家主夫婦就已趕到了歲邪臺。沒準,就是在哀求姬鉞白不要公開這等醜事。
有人說,喬邇沒有與人私奔,而是患上了怪疾,容貌盡毀,身體殘疾。自己接受不了這等落差,寧可改名換姓,不再出現在人前,以免遭人恥笑。
總之,那段日子,什麼風言風語都傳出來過。姬硯奚這一行人,雖然身處漩渦之內,卻也沒有比外人知道得更多,甚至比外人更加震驚和迷惑。
饒是這樣,也沒一個人敢去詢問姬鉞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因那段時間,他的模樣太過嚇人。
流言總會平息,而喬邇,卻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姬鉞白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個字,可人們在背地裡談論這事時,都是以“喬邇死了”為前提的。
直到招魂成功。
若姬鉞白還是當年那個不得勢的二公子,大概,還是會有人上躥下跳,指著他的鼻子,呵斥他“荒唐愚昧”。
而現在,就算再離經叛道又如何,誰又敢當面對姬鉞白說一個“不”字。
姬硯奚等年輕一輩就更不用提。本來就愛追趕獵魔馴獸之類的潮流,接受能力好得很,初聞“招魂複生”的異術,也只是訝然居多,並不以為獵奇。
回憶至此,姬硯奚有些出神,臉紅紅地心道:“小別勝新婚,死別……我也不知道勝什麼了。難怪會折騰一晚上。”
而就在這時,他身旁偏有個沒回過味來的人,以為他們在談出發去潼關的事,傻愣愣地接了句:“可是還有什麼沒準備好的麼?不管怎麼說,您一夜不睡,實在太辛苦了……”
姬硯奚在桌子底下踩那人一腳。
姬鉞白閉目,睏倦地揉了揉太陽xue,隨口道:“不辛苦。怪我沒分寸,玩得有點過火了……”
玩、玩得過火……
眾少年面紅耳赤,如坐針氈,廳中一時響起了高低不一的咳嗽聲。
就在這時,簡禾像一陣風似的踏了進來,笑眯眯道:“早啊,你們。”
她與姬鉞白合力、好不容易才把臉洗幹淨時,夜已經過了一半。簡禾倒是抓緊時間睡了個覺,如今精神奕奕。而姬鉞白,本身就是淺眠之人,一夜之間發生那麼多事,明明很累,卻無法入眠,只能睜眼到天亮。
正所謂,同人不同命,一種經歷,兩種待遇。
眾少年斂目,紛紛回禮:“夫人。”
看來他們還未開始議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簡禾拍了拍被布巾搓紅的臉,自覺地在姬鉞白身旁坐下,貼心道:“你累了吧。若是有什麼要寫的,我來幫你記吧。”
姬硯奚:“……”
他來回掃視著二人,左邊是滿臉紅暈的簡禾,右邊是神疲乏力的姬鉞白,噔時打了個冷戰——果然,世界上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