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在馬車上睡了兩輪, 回到蝶澤時,夜已深了。可從山崗之上放眼看去, 這片仙府卻仍燈火輝煌,輝光熠熠。歲邪臺屹立在燈海中, 儼然是天幕之下最璀璨的一座寶塔。
有路人認出了這是姬家的馬車,紛紛駐足回望。有大膽的賣花女好奇車中所坐的是姬家的哪位公子, 一邊嬉笑著互相推搡, 一邊將大半個身子從酒館二樓探了出來, 臂彎間的簸箕傾側, 瑣碎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
五年過去,蝶澤畫風不改,仍是一派奢靡繁麗, 連np也比其它地方要奔放。
白天睡得太多, 此時反而一點也不困,簡禾正如此感慨著, 一股油炸的香氣忽然自窗外飄來。原來是一種街頭巷尾常見的小吃,類似於“臭味”不足,麻辣有餘的臭豆腐, 只不過是用竹簽串起來的,分量也多得多。
簡禾發現, 好似每換一次殼子, 口味也會微妙地受到原人設的影響。喬邇從小嗜辣, 導致她一聞到鮮辣味, 便會不自覺地看過去。
不過才多看了兩眼, 姬鉞白就察覺到了不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瞭然。他朝車夫道:“在前面那個小攤停下。”
簡禾一個趔趄——大佬,你是有讀心術嗎?忙不疊搖頭道:“不用不用,繼續走吧。”
姬鉞白倒是有幾分意外了:“怎麼了?不想吃?”
玉柝城裡多的是這種小攤。這玩意兒看起來是軟,吃進嘴裡才知道特別難嚼,跟鐵皮似的,摘了竹簽以後,那長長的一串,光靠牙齒很難咬斷,只能手口並用著吃,姿態頗為不雅。
當年,喬邇與她的便宜弟弟喬瑛還小的時候,二人曾偷偷蹲在牆邊,各自端著一碗這玩意兒,吃得滿嘴油光,還被喬母抓個正著,呵斥了一頓。
原主那種真正的大家閨秀尚且如此,遑論是她這個冒牌貨。再加上半天前才出過一次醜,簡禾僅剩不多的廉恥心,終究還是阻止了她繼續坐實諧星之名。
很少能聽她說起小時候的糗事,姬鉞白饒有趣味道:“你娘當年是怎麼說你的?”
回憶了一下喬邇的童年,簡禾老神在在道:“也沒什麼,無非就是說我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啊,說我和弟弟像兩只猴子……諸如此類。不過,我自己也覺得挺像猴子的。”
“這樣,可惜了。”姬鉞白悶笑幾聲,才道:“我還真的挺想看看,你在別人面前像個大家閨秀、在我面前卻像只猴子的模樣,一定很可愛。”
簡禾嘴角一抽。
這是在誇她嗎?
姬大大的擇偶標準、興趣愛好,還真是一脈相承的鬼畜啊。
看她表情,姬鉞白大概也猜出她在腹誹什麼,冷不丁地抬手,彈了她的額頭一下,莞爾:“亂想什麼?我並非真的喜歡猴子,也不是喜歡猴子一樣的姑娘。”
簡禾:“……”
大佬,你真的會讀心術。
姬鉞白悠悠嘆道:“只不過是喜歡的姑娘非得說自己像猴子,我想哄她開心,便只好這樣說了。”
簡禾一怔,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不過,剛才也的確是我輕忽了。”馬車已經掠過了方才的攤販,姬鉞白放下了竹簾,道:“街頭小吃未必幹淨,回頭你想吃什麼,讓家裡的廚子給你做吧。”
簡禾:“……”有錢真好。
馬車離開了人群,加快速度朝著歲邪臺奔去。沒了人潮吵雜的聲音,馬車內也安靜了下來。
月色與街景的流光飛速從薄薄的黃金面具上掠過,姬鉞白靜了片刻,忽然道:“邇邇,你現在記得多少事情了?”
“我……”簡禾心中一緊,垂首看著矮幾上晃蕩的茶,道:“我記得我出生在玉柝,記得我爹孃和弟弟,小時候的事兒,也基本能想起來了。至於你嘛……”
似是準備要聽一場宣判,姬鉞白略有些緊張,正色道:“我如何?”
這個回答,必須留有餘地。搪塞說“什麼都沒想起”無法讓人信服,但也不能把話說死。簡禾道:“我確實是記得自己有個未婚夫……只是,你說我們已經拜過堂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聽到這話,姬鉞白卻像是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長長地鬆了口氣,柔聲道:“嗯,不急。”
只要先對他有了印象,其餘的回憶,日後再慢慢加深就好。反正她人已經在他手上了,之後還不是任他揉捏。
只不過,等待她恢複記憶,並不意味著就什麼也不做了,光在那傻等了。
簡禾被他看得有些發毛,警覺道:“幹什麼啊,這樣看著我。”
“邇邇。”姬鉞白沉吟片刻,試探著朝著簡禾的方向挪近了一些,輕輕道:“你現在看到我,會覺得抵觸嗎?排斥嗎?”
簡禾搖頭。
“那這樣呢?”姬鉞白在矮幾上覆住了簡禾的手,眼中滿含笑意,道:“覺得討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