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他們動身前往嵐城赤雲宗的前一年,還趕上了中秋節。
在信城的兩年時光,確確實實稱得上是“風平浪靜,歲月靜好”。難以想象,在不久後,這麼和睦的兩人會劍拔弩張、反目成仇,匆匆死別。
魔族與人族的生活習性不同,自從簡禾半拖著玄衣過了一次農歷新年後,玄衣嘴上不說,但簡禾卻看得出來,他其實對這種新鮮的事物挺感興趣。故而,之後的每一個人類的節日,她都會拉著玄衣去體驗體驗。
半個月前,她已經與玄衣說好了,要在中秋節的晚上帶他去花燈會逛逛。在等天黑的時候,她在籬笆圍起的小院子打了個盹。神識,便是從這裡開始的。
簡禾心中有數,從容了不少。
霞光萬道之中,少年玄衣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蹙眉拉起了她的手,“撲通”一下就朝她單膝跪了下來。
“哎?不用啦。”簡禾還以為他是想探自己的脈,連連擺手道:“我剛才是睡糊塗了、胡說八道的,其實真沒不舒服,精神得老虎都能打死幾只……”
“真的?”玄衣抬眼看了她一下,冷不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的指腹在她手肘的某個位置精準地按下。
霎時,一陣又麻又痛的感覺竄了上來!
簡禾被激得渾身一抖,臉色大變,厲聲慘叫道:“啊!!!痛痛痛!!!玄衣,你想死嗎?!!”
“知道痛了?今早是誰大言不慚地跟我說已經好了的?”玄衣啼笑皆非地說完,非但沒有鬆手,還繼續就著那個地方,不輕不重地揉按了幾下。
初初幾下,簡禾痛得齜牙咧嘴,活像羊癲瘋發作,幾乎要抬腳踹他了。可漸漸地,她察覺到玄衣並非在故意折騰她,揉捏的力道用得極巧,似是在替她揉散淤血。
等他終於大發慈悲地松開手時,簡禾迅速後縮,捊起袖子——自己的小臂內側,竟凝了一塊紫黑色的淤痕。面積不大,皮下出血點卻頗為密集。
果然。
在信城的兩年間,她靠著四處替人收妖,日子過得還算挺滋潤。幹這一行,小磕小碰都是免不了的事兒。
雖說玄衣父親的元丹現在還在她腹中,可讓皮肉之傷迅速癒合,但這種淤血,還是得靠自己慢慢消散的。
這塊撞傷,應該是這年的中秋節前才掛的彩。只是時間隔得太久,要不是玄衣揉了她一下,簡禾估計得等一段時間才發現了。
玄衣道:“都七八天了,還不見散。”
簡禾道:“沒辦法,搓藥油太疼了,我搓不下手啊。”
“那樣才好得快,不然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玄衣道:“行了,從今晚開始,藥油我替你搓。”
在半年前的一次除祟中,她就因為一直沒管手上的舊患,影響了出劍的動作,險些被魍魎所傷,之後還不吸取教訓。
那時候起,玄衣就意識到了——這個人看著可靠,而實際上,對待自己卻好像……挺隨意的。
既然如此,就由他來負起這個責任,勉為其難地管著她罷。
簡禾的身體一下歪倒,垂死掙紮道:“能不能不搓?”
難不成她是專門回來體驗玄衣的“鐵砂掌”的?!
“不能。”玄衣頓了頓,看到簡禾一臉鬱悶,眼中滑過了一絲笑意,道:“還要搓到散瘀為止。”
“……”簡禾聰明地轉移了話題,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出發去看花燈了。”
中秋夜,清輝滿溢,安樂團圓。
礙於魔族人的身份,瞳色異於常人,除非戳瞎眼睛,或蒙臉出行,否則必定會被察覺。故而,二人依舊揀著一些人煙較少的路來走。
青石小巷子前,花燈一盞盞地被掛在竹架上。風起,成片晃得東搖西擺。孩童們叼著綠豆糕、挽著金魚花燈互相追逐,笑聲清脆。
簡禾與玄衣並肩而行,心中不免驚訝——
神識既然有“走馬觀花”的別稱,也就說明瞭,它並不是事無巨細都會記錄其中的流水賬,而會根據事情的重要程度而決定是否收錄其中、以及篇幅的長短。
就好比夜闌雨的神識中,“被夜家修士從河清帶到丹暄”,乃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故而,記得尤其清晰。而其餘平淡的日常,則基本都被略過了。
但是,這個規律到了玄衣這兒,似乎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