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心髒一動。
久違地聽見了這種甜膩的、撒嬌一般的聲音,如果不是必須保持緘默,其實她很想答他一句。
“江州城去過了,駱溪去過了,天豈山也住了一段時間。這一次就換個別的地方吧。雖然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我可以帶你再玩一次。不過,最好還是選一個我們都沒去過的……”賀熠親親熱熱地將她的手置在臉側,甜甜道:“你想去虯澤嗎?我娘是在那裡長大的,我帶你去瞧瞧如何?你考慮考慮唄。”
簡禾:“……”
跟一具屍體拉家常真的有那麼好玩嗎?
想到這,又有一絲淡淡的疑慮飄過她心頭——賀熠不是在她身體裡種了活人蠱麼?如果他願意,應該是可以控制她的屍身做出回應的吧?
系統:“問得好,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賀熠從來都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可他此時,卻擺出了十足十的耐心,似是在等簡禾的回複,一邊心情極好地揉捏、玩弄著少女白晳柔弱的手,偶爾,還調皮地與之十指緊扣。可無論再怎麼用力去握緊,只要他稍稍鬆手,少女的手便會自然墜落。
賀熠的笑容變淡了些,自顧自地下了決定道:“好吧,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們就去虯澤吧,我記得虯澤是要走這邊這條路……”
忽然,馬車車輪磕到了一塊石頭,猛地一震,竟當場松脫開來!
變故發生就在一瞬間,馬車徒然一歪。賀熠猝然反應過來,饒是如此,還是來不及摟住簡禾的腰。
這一失衡之下,二人同時落在了地上。不同的是,賀熠身手敏捷,落地打滾,毫發無傷。而簡禾卻毫無防範的本能,撞在了車子邊緣,在泥土上滾了及滾,才停住。
簡禾:“……”可惡啊啊啊啊!
賀熠翻身而起後,第一時間撲了上去,將簡禾翻過身來,瞧見她毫發無損,只是額頭弄髒了一塊,才鬆了口氣,微微一笑,抬手擦掉了那塊髒汙。可擦了幾下,卻沒擦掉,這才發現,那是一塊從皮下浮現出來的血癍。
賀熠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恐怖。
這不是活人撞傷後的血癍,而是用秘術儲存的屍身儲存不佳、有腐爛徵兆的血癍。
強行讓死人維持鮮活的容貌,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加上,這蠱蟲是搶來的,不是用他的心頭血滋養長大的,又被迫從陰寒的環境離開,四處顛簸——這三重的負面作用共同影響下,即使賀熠用了些詭秘的辦法,讓它重新認了自己為主,可終究還是不太聽話。
已經放進去一段時日了,它還沒完全歸順新的宿體。連“保鮮”都保證不了,遑論控制她的屍身做別的事了。
“沒關系,再喂點血,它就聽話了。”賀熠咬咬牙,將簡禾背了起來,若無其事道:“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我再喂點血就聽話了……”
雖然走到半路車子壞了,但好在,他們走到的這個地方,並非不上不下、不前不後的山野之地。日暮時分,遠處的山巔升起了炊煙,可見附近必定有人類的村落。
落日的霞光映得賀熠的瞳孔一片赤紅,他就這樣安靜地揹著簡禾順著山坳小路行走,偶爾絮絮叨叨地說幾句話。就像很久之前,被雨水澆得濕透、在山洞中躲了一晚上避雷的他,在天晴之後,揹著高燒的她一步步走下天豈山。
那匹馬也是有靈性,斬斷了韁繩後,自動就跟在了後面。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看到了一座人類的村落。
簡陋的房屋成片地分佈在了山腳下,看似稀稀拉拉的,其實綿延得很遠,應該可以找到破廟之類的地方。
這種小地方進了陌生人,一般都會很惹人注目。然而,一進村門,賀熠卻發現整條村子都死氣沉沉的,根本沒有多少活人,連牲畜也沒有,像是集體搬空了。
簡而言之,不太尋常。
正因空氣寂靜,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便顯得更為清晰了。
一名男人怒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隨之而來的,便是竹竿落在皮肉上的“啪”、“啪”悶響。
賀熠置若無聞,打量著周圍,思考著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可有些時候,就算你不想管一些事,它還是會主動跑到你面前來——
前方的路口沖出了一個布衣婦人,滿頭鮮血,眼眶青紫,捂頭大哭,躲避著後方的棍棒。聽聲音,原以為追打她的是個壯漢,誰知道竟是個瘦弱的老漢,布滿皺紋的臉漲得通紅,揮舞長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毫不留情地打著婦人:“還敢跑,站住!卞七!”
賀熠原先視若無睹,冷淡地與之擦身而過。可這名字一入耳,他卻忽然剎住了腳步。
而簡禾,乍一聽到這名字,也是以為那人在喊自己,第一反應是:“這麼不走心的名字,居然也能重複?!”聽了幾次,才發現那老漢叫的是“卞青”。
她伏在賀熠背上,不能動彈,但還是聽得見聲音,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期然,就一股憤懣之氣沖上了頭。
豈有此理,居然打女人!
一名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從拐角處沖了出來,推開了老漢的手,哭嚷道:“不許你打我娘,不許!”
“滾開!”那名老漢推開了少年,揮舞著竹竿,操著鄉音,怒道:“再攔著我,信不信我連你也一起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