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早,夜闌雨便動身下了山,自然也要帶上簡禾這只跟屁蟲。
不過,就簡禾個人而言,她還是很願意下山的——自賀熠的任務以後,她的每一次跳躍,都是在不斷地往“過去”走的,已經與這個世界真正的時間點脫節了太久了。她太想知道仙門最近可有發生過什麼大事了。
在山上探不出、也絕不可以流露出探究的心思,唯有趁這個機會,在人多口雜的地方多聽些資訊回來。
汾嬰山上鳥蛋都不多一個,料不到山下竟是一座頗為熱鬧的小城。才剛進城,就有許多驚豔的目光黏在了簡禾的身上。
小地方的人大多沒見過世面,看到美麗又貴氣的人就挪不開視線,遑論簡禾現在的外貌,是一等一複制了坐了“玉柝第一美人”之位多年的喬邇。不過,饒是有人想要搭訕,卻無一不會被她身旁那位周身帶煞的公子所懾,訕訕地空出了一條路來。
也是這趟下山,簡禾才發現,原來夜闌雨與她目的也差不多,一者是來採購,二者就是來親自打聽訊息的。
他那些數不清的馬仔,多被他使喚去搬食材等重物上山。而貼身的衣物,或是畫符要用的紙筆硯臺之類的東西,則都是他親自去挑選的。
畢竟,傀儡這種為殺生而誕生的陰寒兇物,充沛的陽氣可能會刺激到它們。若非為了大開殺戒,最好還是別大規模下山。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雖然終日圈地自萌、躲在山上搗鼓自己的私藏,可夜闌雨說到底,也還是個活人。長年累月與一堆假人為伍,再愛安靜的人都受不了。時不時下山,正好能咔擦掉“在沉默中變態”的苗頭。
看到夜闌雨一臉平靜地站在了花花綠綠的裁縫鋪裡,掌櫃的兩個還流著鼻涕的小孩則躲在了柱子後,既好奇又兩股戰戰地看著他,簡禾就覺得有點好笑。
要是他們知道,眼前這位就是那個傳說中三頭六臂、青面獠牙、要把他們抓回去生吃的惡鬼夜闌雨,恐怕會嚇得直接尿褲子吧?
買完了衣服,夜闌雨自然不會用自己的尊手提著,輕輕打了個眼色,就有個埋伏在暗處的小傀儡提著山包似的東西,顛顛地往山上走。貨物之巨大與其身形之瘦小形成鮮明對比,簡直像是螞蟻扛著花生在走路。
簡禾:“……”
總覺得酷炫的“傀儡術”也可以改名叫“保姆術”呢。
……話說,當年還在夜闌雨手下混時,她不就曾經被當成是保姆使喚麼?
自古以來,集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的小道訊息於一體之地,無外乎就是酒樓、茶館,或是風月場所。汾嬰山巔有積雪經年不化,只在盛夏時融化作涓涓細流淌到山腳,捊一口生飲,已是甘甜不已。置入茶葉,倒入銅壺,懸於紅泥火爐,待茶香四溢時,陪著茶點入口,則更是人間至味。所以,在這座與山同名的小城上,茶館林立,幾乎每走幾十米就有一家。
汾嬰規模最大的一家茶館就在前方,旗子甩動著。夜闌雨卻視而不見,在橋頭轉了個彎。簡禾奇怪道:“怎麼走這個方向,你不是要找茶館麼?”
夜闌雨道:“我要去個地方。”
“哦。”簡禾自覺跟上:“去哪裡啊。”
“茅房。”
“……”
……
簡禾覺得,連人家上廁所也要跟著,就有點變態了。
前方,幾間民舍的空地上,幾個穿著布衣的小孩兒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沙地上畫畫。簡禾沒事幹,便湊上前去,蹲了下來,黃沙上,被樹枝橫七豎八地畫出好幾個奇形怪狀的“人”。
那幾個小孩兒感覺到有人靠近,回頭一看,紛紛被她的容貌驚得小嘴微張。
簡禾笑道:“你們在做什麼?”
幾個小孩面面相覷,一個年紀稍大的、不怕生的男孩脆生生道:“我們在比賽,看誰畫得比較好。”
簡禾伸手撚起了一點沙子,指著一個四足著地的圖案,嗤嗤笑道:“這是魔獸?”
一個小孩兒正在換牙,門牙漏風道:“才不是呢,這是那個大魔頭,夜……蘭玉!”
簡禾:“……”
她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下那幅四不像一樣的圖,再想想夜闌雨本尊,實在是覺得,這張圖畫得有點委屈他了。
幾個小孩還在兀自爭論——
“是夜闌雨啦。”
“有什麼區別嘛,反正你們知道我說的是誰。”
“他的名字好怪,好多筆畫。”
有孩子掰著手指數數,數到最後自己也糊塗了:“有多少筆畫來著,一、二、三……”
“反正就是難寫,長得也難看。”
“等等。”簡禾哥倆好地摟住了兩個小孩兒的肩,哭笑不得道:“你們見過夜闌雨本人嗎,怎麼知道他就長這樣了?”
幾個孩子齊齊搖頭:“沒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