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跪, 乃是夜家懲罰弟子的最常見手段。“懲罰”再升級一下, 就是要出動到戒尺的“懲戒”。
戒尺是一道纖薄且有彈性的薄木條, 甩在皮肉上時, 會發出“啪”的一下響亮的聲音, 長痕紅腫,久久不消。年紀小的孩子, 打幾下就會滿地打滾、嗷嗷直叫,年紀大一點的少年捱了罰後, 大多也會手顫腳抖、眼泛淚花。
夜闌雨這雙小手, 現在腫得跟豬蹄差不多, 絕對不止被打了幾下那麼簡單。不過一個小孩子,何至於這麼對他?
幻境裡的夜闌雨對她的存在毫不知情, 將劍鞘擦拭幹淨以後,他不自覺地把手插在了雪地裡,以此來緩解手心的隱痛感。小臉煞白, 卻倔強地不吭一聲。
簡禾不忍細看,長嘆一聲。
雖然是幻象,但畢竟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讀取時間條後, 大大地出乎簡禾的意料的是——她現在所看到的回憶,距離那場火災,只過去了不到十天。
也就是說,她前腳剛掛, 夜闌雨後腳就被帶到了石湖了。
事情也與他所說的相差無幾——蜀東的野郊出現了一隻嗜殺貪食的魍魎。當地的修士圍剿數次仍無功而返, 只能求助於丹暄。
至於為何會讓年輕張狂的夜景平來充當頭領, 也是有原因的。
夜景平年逾十五,卻至今都未有較為突出的、讓人眼前一亮的表現。別說與那些百年前就以弱冠之齡斬魔狗、留青史的少年名士相比,就算擺到同時代,也照樣被其它世家的子弟襯得頗為失色。
故而,他才會急不可待地想做出一番成績,殺兩頭魔獸也好、收幾只魍魎也行,總之能證明自己並非庸碌之徒、讓人也刮目相看就好。
這一次的石湖魍魎,已經吃掉了不少修士,人人聞風喪膽。但是,夜景平卻想到了另一層——這些被吃掉的人,全些是臨時集合的散修,又怎能與正統世家出身的人相比。之所以丟了性命,多半能怪他們自己倒黴,且技不如人。
越想,就越覺得這只魍魎,雖然兇險,但也並沒有傳聞的難對付,不上不下的難度,不遠不近的距離,正是他打響頭炮的最佳選擇。
不過,“蜀東石湖魍魎”之惡名已經傳到了丹暄以外,唯恐被人捷足先登、搶了他看中的獵物,在手上的燙傷好轉了一些後,夜景平就匆匆見了娘親一面,要求帶隊除祟。
崔良自然一口應允。由於擔心愛子經驗不足,又為了使其首戰告捷,她特地安排了一群夜家的修士同行,為夜景平保駕護航。
一行人披星戴月來到了蜀東,卻不巧撞上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石湖結冰了。
湖下亂石橫生,兼之初雪,冰層並不牢固。冰洞遍佈湖面,幽深望不見底。若是不留神踩空,恐怕瞬間就會順著滑溜溜的冰壁摔入湖底,即便沒有當場身亡,也絕無可能爬回上面。一落進去,必死無疑。
故而,當夜景平大剌剌地發號施令,要求修士們列隊踏上湖面時,人人都打醒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所有人中,只有夜闌雨無傀儡陪伴,也無人跟他說話。誰都看不到,這個孤零零的孩子身後,其實一直有個虛影在如影隨形地陪著他。
也是他站起來了,簡禾才發現,夜闌雨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利索——確切來說,是每逢彎膝時,就會露出隱忍不適的表情。
系統:“他被罰跪過。”
簡禾:“……我才走了十天,他就又是被罰跪又是打手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系統沒說話。
走著走著,忽地踢到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夜闌雨一愣,低頭,看到了一截被凍在了淺冰層中的人類殘肢。手掌凸出於冰面之外,已經浮腫發灰,五指僵硬成鈎狀,猙獰地記錄下了死亡前的掙紮之態。
夜闌雨掃了一眼,失去了興趣,漠然地抬腳跨了過去。
簡禾暗道——真不愧是大大,這心理素質從小就扛扛的。
那邊廂,夜景平揹著手、吊兒郎當地帶著修士們轉了一圈,找到了湖面最大的一個裂口。
那是一個直徑約為五米的冰洞。十多塊高聳的石頭自湖底立起,冰層繞著這天然的柱子,巧奪天工地造出了一條通往湖下的路,誰也說不清下面有什麼。
不過,邊緣的冰層中,就凝固了不少人類的殘肢。顯而易見,都是那隻魍魎的零嘴,不過被突如其來的寒潮給凍住了而已。
一名修士道:“大公子,我打聽過訊息,那群散修最後就是在這片石湖上見過那隻魍魎的。據聞,它不作亂時,都躲在湖底。”
夜景平激動道:“好,來人,都跟我下去看看它是何方神聖!”
“這麼快?”那修士一愣,否決道:“大公子,這不妥吧,聽聞這魍魎兇悍無比,人人有進無出,我們今日剛到蜀東,這就要進入湖中,恐怕……”
夜景平的臉色頓時一變。
他首次帶隊,路上難免考慮不周。這名修士年紀較大,來路上已是處處駁回他的話,夜景平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的氣。雖然隱約覺得對方說得在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與之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