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徹心寒的劍氣直逼向簡禾淡白色的鞏膜, 若非夜闌雨方才的手腕穩得一塌糊塗, 這隻眼睛早已被剜成了血洞。
簡禾心中悚然,好在,腦子仍舊轉得飛快,遂氣若遊絲而艱難地道:“……衣服。”
夜闌雨不為所動, 盯著她道:“什麼衣服?”
簡禾的眼珠往側面動了動,小聲道:“你想讓人把地上的衣服收走,所以我進來了。”
——實際上,這話純粹是在偷換概念。傀儡作為殺傷性武器,的確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緒, 尤其對主人胸中的殺意最為敏感。但是, 這不代表它們是主人肚子裡的蛔蟲, 對他們的每個一閃而逝的想法都瞭如指掌。
然而,她的語氣太過坦然、太過無辜,一時之間,反倒讓人揪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來。
果然,夜闌雨一頓, 側首她目光看去。床旁的地上淩亂地堆著他剛脫下來的濕衣服。
簡禾既不反抗,也不催促, 靜靜地躺著, 看他的目光充滿了信任、好感和依賴, 還帶有些微的迷惑不解。猶如一頭收起利爪、朝人類袒開自己最柔軟的腹部、予取予求的小獸。
迎著這樣的視線,夜闌雨心中一動,不知為何, 油然而升起了一陣荒謬的錯覺——傀儡縱然有反抗之力,也不能攻擊主人。可她……卻似乎並不是因為立了契、因為彼此有主僕關系,才這麼縱容他,而是因為對他有感情。
簡禾見他神色有異,輕輕道:“主人?”
夜闌雨回過神來,輕哼一聲,松開了手,心中不屑:“傀儡無心,又何來的感情?”
身上一輕,簡禾知道過關了,鬆了口氣,一個鯉魚挺坐起來。
這才第一天……還真是前路多舛啊。
夜闌雨反手,瑩澈白光繞轉,“唰”地捆於他腰間。原來這竟是一把秘銀所制的無鞘軟劍,寬度不超過二指。平日無聲無息地藏於腰帶之下,瞬息之間即可擋刀殺人。
為了跟自己說的話前後連貫,簡禾將地上的濕衣服拾了起來,搭在手臂上,眼巴巴道:“那啥,主人,這些衣服要怎麼辦?”
將黑發撩到背後,夜闌雨倚著靠枕,懶洋洋地翹起兩條長腿,低頭摘下了手套,聞言,頭也不抬地道:“拿到院子後面的水井處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院子後面果然有一口古井,旁邊有個深褐色的木桶,清澈的水中漂浮著一個水瓢,底下沉著兩片葉子。
星際時代根本無須自己洗衣服,幸虧在使用“卞七”的賬號時,也當過保姆,積累了一些經驗。況且,夜闌雨的衣服只是被雨水澆濕了,其實並沒有什麼汙漬。沒過多久,她就把夜闌雨的袍子晾了起來。
但這不代表著她就能歇歇了,回到房間以後,夜闌雨又使喚她打掃衛生、收拾桌子、端茶倒水,自個兒則一直坐在窗臺邊看書,悠閑得很。
簡禾則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一邊擦地,一邊忍氣吞聲地想:遲早有得你還。
日暮時分,屋內光線暗了下去。
簡禾不經意間注意到了,從日光開始落入山巒下開始,夜闌雨就頻頻看了幾次天,指尖不斷輕擊紙頁,洩露了些許煩躁之意。
終於,他合上了書,令道:“把所有的蠟燭都亮起來。”
天還沒黑,居然這麼快就點燈?
這不大不小的房間裡,居然有五六盞燭燈,且每盞燈之中的蠟燭的燭身都十分粗碩,恐怕燃個一整晚也不會短多少。
就平常而言,兩盞就足夠這個空間用了,他卻要一次過把全部都點起來,簡直是浪費資源。簡禾心中閃過了幾分淡淡的怪異,卻不敢有異議,麻溜地把全部都點著了。房中頓時亮如白晝。
夜闌雨及不可見地籲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拾起了放在一邊的書,繼續往下看。
空氣很安靜,簡禾暫時沒活幹,在屋內晃來晃去,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有點兒想到夜闌雨面前找點存在感了。
不得不說,夜闌雨這性格,有一點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就是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一個屁來。這麼悶的性格,還不會哄人,要不是長得好看,以後哪個姑娘願意睬他。
思及此,簡禾決定屈尊降貴開個口,主動邁出一步。
她飄到了屏風外,下巴搭在了屏風上面,眼巴巴道:“主人,你看書久了累不累,我幫你揉揉肩膀吧。”
碰他身體是萬萬不能,夜闌雨一口回絕道:“不必。”
不怕他冷淡,就怕他不理會。簡禾大受鼓舞,再接再厲道:“好吧。那你光這麼看書悶不悶,我唱歌給你聽呀。”
聞言,夜闌雨終於抬眼望了她一眼,嗤笑道:“你也會唱歌?”
見他搭話,簡禾就莫名有點兒飄,湊前了些,笑嘻嘻道:“巧了,我正準備把這第一次獻給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