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姬鉞白的手指輕輕地搔颳了一下牆上的墨跡,沉聲道:“可是,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這座城是建在積屍地上面的,風水如此之差,那麼,整座城應該早已被邪氣籠罩。光靠畫那麼幾幅畫、畫幾個圖案,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擋不住任何東西。”
“我懂!就好像咱們過年在門口貼門神,是為了阻擋邪物進家門。可如果你家的位置就在邪氣滋長的地方上面,那貼什麼東西都沒用,除非搬家。”簡禾撓撓頭,道:“檮城的人為什麼不搬家?”
姬鉞白搖頭,道:“應該是搬走了一些的,但總有不願意走的人。家業都在這裡,又沒有厄運發生在自己頭上,誰會願意為一兩個傳言而舉家搬走?”
簡禾揹著手,面對著姬鉞白,倒退著走路,一邊道:“那我們回歸正題好了。你都說了,光靠這幾張畫是擋不住積屍地的邪氣的,必須有更強而有力的鎮壓。可是,檮城照樣安然無恙了很多年啊,難不成,它還有什麼防禦措施是我們看不見的?比如修個檮杌的石像……”
姬鉞白倏地停住了腳步,抬頭遠遠看向了城牆的方向。
簡禾也跟著站定了,奇道:“怎麼停了?不是要去城東的破廟麼?你想到什麼了麼?哇啊!”
話未說完,她的腰部已被勒住。眼前一花,姬鉞白攬住了她的腰,足踩長劍,仙氣泠然,四周雲霧飄飄,禦劍停在了檮城的上空。
其實那把劍是很穩的,但站在這方寸之地,簡禾還是有幾分不安,手一抖,就抱住了姬鉞白的腰以保持平衡
姬鉞白垂眸望著底下的城池,紅衣獵獵翻飛,面若美玉,唇角卻微微下拉,顯出一派凝重:“果真如此。邇邇,你看看檮城的形狀。”
簡禾不解地低頭,逡巡了一圈檮城的城牆。
檮城很小,在這個高度便能收攬在眼中。這一看,她便驚異地發現,這座城並不像別的地方是規整的四邊形,反倒是九曲十八彎。可城牆又是連著的,沒有損毀的部分,似乎是人為地建得彎彎扭扭的。
勾勒起這形狀,一個有點眼熟的圖案慢慢出現了。
簡禾喃喃道:“是檮杌的形狀?”
如果在進城之前,簡禾肯定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是,剛才在城中被太多的檮杌畫像洗了腦,雖然這城牆的形狀並沒有勾勒得十分精細,但她還是能看出,這與畫在牆上的兇獸走勢是相同的。
姬鉞白點頭道:“正是這樣。”
“看來,修城者為了鎮邪,把整座城都搞成了檮杌的形狀,就好比是一隻兇獸伏在了亂葬崗上面。難怪能鎮住這片風水那麼爛的地方了。”
“兩邪相搏,互相制衡,本來是好事,所以檮城才平安無事了那麼多年。”姬鉞白側頭望向簡禾,道:“可是,把城牆修成檮杌的形狀,就相當是讓滿城的人在檮杌的肚子裡生活。邇邇,你知道檮杌的習性麼?”
簡禾一個激靈,脫口道:“喜食人。”
檮杌由怨氣所化,本來就是非常兇猛、喜愛吃人的上古邪物。雖然在九州史上,檮杌不過是個傳說。可這種有故事託底、有生命力的物象——比如說一些擬人的雕像,本來就比一塊鐵、一根木頭更容易聚邪。
也許在剛建城時,它是真的在鎮著底下積屍地的邪氣。可久而久之,它自己反而成了聚邪的中心。那麼多活生生的人在它肚子裡生活,它一直看得見卻吃不著,怎麼可能忍受?
系統:“沒錯,宿主。其實它也算是一隻魍魎,不過,是託生在‘檮杌’這個物象上、比同行兇殘了許多倍的魍魎。”
姬鉞白輕笑一聲,贊道:“邇邇真聰明,什麼都知道。”
“廢話。”簡禾毫不慚愧地接了這句評價,繼續問道:“可是,它又沒有實體,到底是怎麼吃人的?”
“胎兒最為嬌弱,最容易受到侵襲。孕婦因此易做噩夢。”姬鉞白凝重道:“這只魍魎的胃口還沒有被養大,也還沒有吃掉一個成年活人的能力。才會專挑孕婦下手,待其入土後,食其胎兒。”
“這座城的人也是進退兩難。推倒城牆,就鎮不住底下的東西。不推倒,就只能任由它壯大。”簡禾唏噓道:“唯有‘搬家’這條路可走了。”
姬鉞白輕喃道:“我只是不懂,城裡有那麼多的孕婦,為何偏偏死的就是她們。”
風吹霧散,簡禾發現了什麼,微微一驚,拉住了姬鉞白的衣襟,道:“姬鉞白,你快看,城東那邊,是不是剛好就是‘檮杌’的頭?董恬在死前去過的那座神廟,是不是……”
姬鉞白沉聲道:“是。是檮杌的眼睛。”
“沒錯,就是這樣。姬鉞白,我們好合拍!想的都一樣!”簡禾適時贊了一句,分析道:“董恬幾個人因為總做噩夢,特意去那裡拜祭了,因此被‘看到’了,才會成為第一批受害者。等這只魍魎的胃口被人肉養大了,搞不好,就不需要眼睛,可以隨時隨地食人了。那樣,我們把那座廟燒掉、或者先把它封死,不就能暫緩它吃人的速度了嗎?”
“這也是個辦法。”
兩人禦劍來到了城東。黃昏之中,峭壁之前,立了一座陰森森的神廟,四周空無一人。微敞的廟門透露著黯淡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