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等遙遠又邊緣的土地。在整個軒轅天區,那個超星系團也顯得極不起眼,甚至幾乎不能觀測。
在那裡,他真的能出人頭地嗎?
不,不,他將成為自己的人文始祖……或者滋生出人文始祖的鹼基的活胎床,就像那些憾死他鄉的碇客一樣。
一旁的東噶多吉再聽不下去逃犯們歡快的議論,當他逃出門外的時候,才發現了有個被邊緣化的傢伙一直在外頭,在雪地上。
他用飛船的外壁當做磨刀石磨利了一塊石頭,又蹲在地上用這塊石頭畫劃。
東噶多吉好奇地跟過去,看懂其中一個字是:
“人。”
李明都轉過頭: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和你的同伴們一起聊天嗎?”
“我不知道……”對於李明都所使用的雅語,多吉還是聽不太明白,他磕磕絆絆地說道,“我就是不高興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然後他自顧自地開始解釋起卓瑪吉祥的發現,和其他人的認識,又說起自己的想法。
他苦惱地坐在雪地上:
“其實我覺得那可能只是偶然經過的飛船的軌跡。這裡接近前線地帶,各個世界都在執行。”
“你很相信本巴那欽的判斷?可我看他自己都不是很自信。”
“因為他在乎我們啊!”東噶多吉脫口而出,然後訥訥地解釋道,“所以他一定很在乎大家的懷疑。”
李明都把石頭扔了出去,他站起身來,遙望著東天升起的陽光。
“夜更短了。”
本巴那欽沒聽清楚李明都的話,他放鬆地說道:
“其實本巴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我們真要逃,要逃去哪顆星球呢……要麼就是逃到地老天荒。”
李明都打斷了他的話:
“找個偏僻的地方躲起來也可以吧,對你們來說。”
“可是……可是……”
東噶多吉露出了糾結的色彩,那雙偏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痛苦的冷光。他當然知道本巴那欽為什麼不願意逃走。因為在一個荒漠的沒有其他人的世界,本巴那欽沒法實現他的願望。
而他也知道他為什麼也不願意逃走。他活在這裡,卻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另外的人。在這個複製品的心靈深處,有一根尖利的刺,每天每夜都扎得他疼痛難忍。
“可是什麼呢?”
多吉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他的腦海裡只存在著一個想法。但這個想法他又本能地覺得卑劣齷齪,所以不願意說出來,顯得自己睚眥必報。然而只要別人一挑,他就再忍受不住了地脫口而出:
“可是我們逃了——那些把我們當做替罪羊的人豈不是就那樣快快活活地過下去了?而我們就被流放到了無人知曉的天涯海角,要面對這有風險的可怕的羈旅,還要承擔,被追緝的無處不在的痛苦?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卻要付出一切——這、不公平吧!不公平啊!”
陽光照在多吉的背上,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對著陰影。
李明都呆呆地看著多吉,忽然想起了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事情。
那是過海號進入到臨界光速的時候,內部不過是一兩天,外部卻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幾個月後的房宿,丹楓白鳳結束了使者的審查。
於是這個可怕的大腦再次來到了李明都的人體的面前。人體在徹底的休眠,大腦的表層也就沒有任何的思緒。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丹楓白鳳卻對他說了她對囚犯真正的安排,幾乎是命令式的頤指氣使:
“我將重建他們的價值,而你正是他們的價值所在。現在複製品被你佔據了,你就得承擔起這個責任。”
船內的爭吵聲透過通訊頻道響在他們的耳邊,離開的宿命好像已經是不可挽回地註定了。
逃犯們的意志逐漸走向了統一,換而言之,李明都也會隨著他們奔波,並且消失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裡。如果本巴那欽放棄的話,面對一個團結的群體,奪船而逃的成功機率接近於零。
東噶多吉恨到了極點。他的恨是那麼純粹,卻因為無能為力反而把他自己折磨得一手錘地、不能自已。他像個孩子似的大哭大鬧道:
“難道就沒辦法真正鎖定我們的由來嗎?難道就真的得逃走嗎?逃到誰也不知道的荒野中去?”
“沒辦法……”
李明都忽然想道:
“確實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