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個月前,一個先哨機器向他們報來了這片區域的曲率反常。現在,考察團便為此而來。
其中一個先哨機器,模仿了大火人的身姿,在地上留下了許多的腳印,它已經癱瘓不能行動了。沿著它所留下的腳印,見到了豎立在群山邊緣的廠房。中心城市圈現在是一片低窪的平原,他們已經走到了平原的邊緣。先哨機器們建立了廠房,負責儲存樣本和與上界通訊。
在往西第七個廠房中,他們看到了先哨機器所報告的那種晶體。它呈出了像是正二十面體但磨損了六個邊角似的姿態,在先哨機器準備的容器中上下幽浮,像是違背了物理的法則。
他們憑著顯示器和攝像頭看到了容器內部的景象。
秘書長看了奔馬一眼。
奔馬沉默不言。
她就說:
“這很可能與簇相關。”
行政次委迫不及待地問道:
“與簇相關到底意味著什麼?這是不是和當初全新世的結束,人類紀的開始有關?”
秘書長意味深長地說道:
“它會是我們的一個燙手山芋。原形人類一直在積極地收集散佈在全銀河的簇物質,力求對一切簇物質進行嚴格管制,防止它流入阿美西亞之手。”
“那給他們不就好了。”
勘探隊員說。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
奔馬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簇物質的出現必然不是一束一束的,它意味著大火十三的內部有大面積的物質已經開始發芽分裂了。”
所有的考察團成員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們的腦袋在同鄉會中也屬出眾,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這不是從一個星系拿走一艘飛船這種可重可輕的小事,事關的是如今的仙女銀河系最前鋒的戰場。
探險隊員意識到自己必須得為自己先前的無知說點什麼,在他說出什麼以前,科學委員講道:
“這確實是不能廣而告之的內容。”
委員頓了一下,又問:
“但我想還不是必須私下處理的理由吧。”
奔馬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率先從這個庫房撤出,眾人目目相覷。知道內情的秘書長一馬當前跟在奔馬的身後,於是其他人也都陸續跟上。他們的身體姿態在遙遠的時代曾經適應了大火十三的一切,在如今的大火十三上卻如羽毛般輕盈脆弱,只需張開所有的肢體,便可以輕易地躍上臺階,沿著山坡上的杆子,接近一個立在環形山腰上的井道旁。
井是兩個月前被前哨機器打出的。空間站投下來的明亮把這裡照得分毫畢現。金屬的銀箔在閃閃發光,用作干擾的光滑天線面上倒映出了天上碎星的長河。
白矮星的大火二靠近在地平線上,是一個又小又暗的點。而中子星的大火一在更遙遠的天邊,隱約地週期性地閃滅著。
考察團員到齊以後,形似火箭先哨的機器便向上噴出了微弱的氣流,接著它便向著井底降下了。
只消一會兒,大火人們就都看到了存在於井底的某個東西。
奇異的像是鏡子一樣的錶殼反射著機器射來的燈光,變得蔚藍一片。它存在於井底,被金屬的土壤包圍,卻像是不受任何影響一樣保持了寂靜的緘默的姿態,像是與世界所隔離。
哪怕天上地上地下全部都有燈,也很難把這地底的東西看得清楚。
勘探隊員靠在井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先哨機器把他拉回了自己的位置。在身子的回擺中,他好像看到蔚藍球殼的表面像是反射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奔馬是唯一一個沒有圍過去的人,在機器發來的影片裡,他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如臨實境地看得清楚了。並且在看清楚的一分鐘後,他就默默地刪除了所有有關的資訊。
他的心中只剩一個厭世的痛恨:
為什麼是在這裡,為什麼偏偏是在大火十三上出現了這種東西,哪怕是在其他地方呢?哪怕是在距離不過一個天文單位內的任何一塊小行星上呢?
可所有的痛恨都了無意義。
沒有大氣的現實中,燈光像是一連串重疊的眩目的橢圓,所有的橢圓都集中在那蔚藍色的繭上。
它就那樣靜靜地存在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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