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億年後,大火星系重歸穩定。白矮星已經失去了發光發熱的能力,微弱的明亮只能溫暖極狹窄的周旁。但只要避開伴星中子星的脈衝,白矮星反倒是宇宙中眾所周知的穩定天體。如果願意的話,若是將大火十三重新推到宜居帶,只憑著那點微弱的日光與地熱,或許還能在環赤道的大地上開闢一片新的天地。
被叫做大火人的人種在銀河系的各個地方為此開了一次又一次短暫又激烈的會議。德高望重的奔馬已經做到了大火十三同鄉會的主席。在停留在天棟星系的時候,他看到了天棟人在白矮星環境下的生態重建過程,於是發起了他朝思慕想的倡議。
這個倡議以兩票之差被否決。
一個月後,他和贊同他的人闖入管制區,從天棟六星空間站的船港盜取了一艘星際航天器指寅號,並設定了前往大火的航線。臨界光速的航線一旦設定便無法更改,而臨界光速的航行一旦開始,天棟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指寅號消失在宇宙的黑暗裡。
天棟距離大火大約四百光年,但航線不是筆直的,船內一年的生活換來的是接近一千光年的迴旋。
指寅號跨越了獵戶座懸臂的三分之一,航線上的塵埃被無情地粉碎。球體雲層破開了一個大洞,大火星系便迎來了間隔數千萬年的又一個訪客。
按照舊地球的歷法,那是在公元一千六百萬年世紀第八十二年的一天,大火十三再度搖曳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在它的周圍,到處漂浮著其他行星粉碎後留下的塵埃。曾經空間站的殘骸裡,如果願意搜尋的話,在某些封閉的鐵櫃子裡或許還能找到人類冰凍僵硬以及畸形的屍體。
而大火十三本身,仍然保留著六億年前所被拋下的滿目瘡痍,兩次新星的遭遇燒燬了它地幔的一半。六億年來塵埃的累積,讓它在千辛萬苦之後重新獲得了錶殼,但已不復曾經純淨如冰雪的發藍的白,只剩下了一個重金屬混著矽酸鹽的鋼鐵地獄,在外星系永恆的黑夜中顯得寒冷而黯淡。
在紅外的視角中,可以看到放射性的輻射從星球的每一處向周圍發出,太陽閃滅的火焰至今沒有在它的岩石中熄滅。
災難的火焰仍在星星的內部熊熊燃燒。
儘管如此,大火人的興奮卻在與日俱增。
在大火十三的周圍,他們找到了約是一千萬前某批人類的造訪留下的監測站點。這些監測站點保證了人類對於每個鄰近恆星系的控制,也提供了相當程度的自組織工業能力。所謂的自組織工業便是由自複製機器組成的可以進行方便生產的通用工業手段。指寅號本身就具有殖民工業的功能,而漫山遍野的行星碎片提供了充足的物資。
如果不計較條件,飛船在這片廢墟里已經可以獨立執行數千萬年。現今很多孤立人類世界便是如此執行著的。
可大火人的野心絕不滿足於在家鄉的身側鼾睡。
同鄉會的成員召開了一場簡單的會議,奔馬提出了自己想要重塑大火十三生態的願望。
這次倡議只有一票棄權一票否決。
但重塑行星生態對於技術工業能力都有限的同鄉會來說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們對整個大火十三進行了一年的全面測定。測定的結果好壞半參。
在第六座空間站落成以後,小型的穿梭機離開指寅號的小型機港,載著奔馬等二十來人組成的考察團,飛落大火十三的表面。
在第九十世紀過後,星際的航行就像飛機在大氣層中的升落一樣已經變成了安全的不需去考慮風險的事情。
在重輻射的複雜地形上行走也只需要加裝模組。
奔馬小心翼翼地張開自己所有修長的肢體,讓定準光線掃過自己的每一部分,留下立體的艙外航天服。等到氣閘開啟後,荒蕪的地表便映入了他和他的同伴的眼簾。
六億年前的太陽如今只是遙遠世界的一點白光,天空的上方那些依稀只能看見輪廓的塵埃碎片們像是一條浩蕩的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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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指寅號裡更溫暖。”
一個隊員輕盈地抬起了自己的兩個前肢,輕輕一蹬,於是他整個人向前飛去了數米,落地的時候,揚起了質密的塵埃。
相比起過去的超級行星,現在的大火十三無疑輕得多。
“不要亂跑。”
同鄉會的秘書長在區域網裡嚴厲地說道: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原來的中央城市一片。這裡可能還保留著原始的痕跡,沒準還有當初的大戰裝備。”
“原來的地殼都被燒卻了。”那個隊員笑了起來,“怎麼、還能有電漿突然噴出來把我打死嗎?”
“在早期殖民階段,”秘書長走在前頭,整個外出的考察團都跟在她的身後,“這裡有插入地幔的控制井。控制井本身足以抵抗萬度以上的高溫。現在它們應該成為地層的一部分。”
奔馬在隊伍的中間認真地傾聽,他不是真正的大火人,對這些並不清楚。
“當時地表溫度沒有那麼高,很多建築物都能留存形狀,也許在某個地層裡可以找到城市的痕跡與紋理。裡面說不定真的有大規模殺傷武器。不過儘量,我的意思,我們還是不要破壞這裡的形狀,這裡留存的證據可以用作法庭上的談判。”
白矮星照亮不了一個冷清的世界,天空中只有漫天的星光。
常任秘書打了個電話,軌道上的空間站便在地面上投下了自己耀眼的光明,照亮了遠處灰白的山麓。四處起伏的鐵一般的山脈呈出一種奇異的偏紅的冷光,空中漂浮的塵埃則反射出了一種鬼火似的藍。
在他們到來之前,地表上已經降下了相當數量先哨機器。這些機器日以繼夜地在測定這顆星球如今的現狀,得到了極為準確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