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樹屋裡閃爍了下。很快,整個屋子還有屋底都盈滿了熱氣。
第二天一早,雨稍微小了點,他從窗戶外探頭看,果然樹屋底下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再晚一點的時候,他看到有幾個有鱗動物在樹屋的底下避雨,而水就像是珠簾一樣從木簷邊上濺落到地上。
一個熟悉的有鱗動物看到精怪探出了頭,不知畏懼地喝喊道:
“咕咕咕簌,鳴嘟!”
其他的有鱗動物被她嚇得膽戰心驚,匆忙鑽入林間。
李明都瞥了那傢伙一眼,沒有追他們,也沒有嘗試交流,只是繼續伐木採葉、收集食物,修補樹屋。
三番五次下來,這群有鱗動物們或許逐漸意識到李明都的平和,經常在雨下大時,兩三隻一起躲在大樹的葉子或樹屋的小樓下,享受光與熱。
就這樣,兩種不同的生命平安無事地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有多久,就像過去在雪白地球,在巨構中,或木星中一樣,李明都逐漸失去了感知。
群星混沌的天色裡,日月與時間的法則都會被動物們遺忘。
機器在二十二世紀校準過時鐘。然而任何時鐘基於其原理,都會受到干擾。
古代粗獷的單擺計時法受到的重力大小不同,走過的時間也不一樣。現代一般民用的電子計時方式,是基於電磁震盪的原理,和單擺相似,只不過變成了電磁在週而復始的振動,同樣會受到干擾。哪怕是最精密的原子鐘,地球上與地外衛星上所走過的時間也會不一樣,這也是引力的影響,屬於相對論效應的一種。
“從這點講,其實不是干擾,或者時間的本質就是不能測準的。時間就是測不準的東西。”
在失去感知的時間中,李明都往往會浮游在對往事與知識的回憶中。
這些知識自然不是他在學校裡記下來的,而是基地時期秋陰在通識課程中講到的。也直到秋陰開始講,他才想起來單擺或者電子鐘、原子鐘都是學校裡介紹過的東西,只是他忘記了。
不同時期、不同地點與不同情況下獲取時間的手段都不一樣。而知道時間,就知道晝夜變化,知道冷熱迴圈,不說其他方面,對於生存就已經是緊要的事情。
“古代的人們篤信一種永恆不變的時間,時間是均勻流逝的,是神明或者天帝用來度量世界的力量。”他還記得秋陰還說過,“但從現代物理學的眼光來說,時間只是用來描述物理過程的參量,它處處都可以不一樣。若是你能光速旅行了……按照愛因斯坦的理論,在你繞一圈回到地球后,你度過了一個月,你留在地球的家人還有地球卻都會度過不知道百年千年的時間,或許已經老死了。速度越接近光速,這種時差就越大。這就是著名的雙生子佯謬。”
“佯謬是……錯誤的謬論?就是說它是真理?”
“真理誰也不知道呀!但佯謬你解釋得不錯,正意為看上去是錯的其實是對的現象。1971年,四臺銫原子鐘的環球飛行,證明了雙生子佯謬現象的客觀存在。到了現代,我們無時無刻不在使用的‘衛星’已經不可避免地需要考慮到相對論效應的影響,需要將地面與衛星軌道上時鐘走數的差異納入考量。”
對於這段談話,李明都的印象很深。
因為秋陰接著還講道:
“許多我們認為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反而是更接近於真理的宇宙的準則,許多反常的現象便是對這些宇宙真理的直接證實……我們背後的參謀團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是不是也證明了什麼。明都,你自己有想到什麼嗎?”
那時候,他什麼也沒想到。
不過月球上醫生說過的很多話,喚起了他對這段記憶的回憶。
按照機器來自二十二世紀的鐘表,從他見到這個世界起,雨已經下了三十二天。
在第三十三天的凌晨,叢林還在下雨,雨勢還在變大,水從木板的縫隙裡打在了他的背上。李明都被越來越大的雨聲驚醒,開始不可避免地開始思考天候是否過於異常。先前,李明都想挑個晴朗的日子鑽入沼澤再看看晶體的情況,結果白天是小雨到大雨,晚上是大雨到小雨。
而他最開始來到這個時代所見到的淅瀝小雨,沒準反而是這個時代最乾燥的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