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吧。”
唐正的妻子看了下時間,不耐煩地催促道:
“大的和小的都在等我們。”
“好,好。”
在拐角處有個被清理過的房間,幾個合在一起的桌上,是一捆捆的殘帙故紙。到了秋陰、李明都所生活的年代,辦公已經實行了很久的電子化,不過紙質的檔案沒有消失,而是與之並舉。
唐正推開門,腐爛的書頁的味道幾乎要竄到秋陰的鼻子裡。她看到幾臺舊式的電腦,顯示器螢幕是黑色的。
唐正注意到秋陰的視線,說:
“電子化的檔案在撤離時已經被全部格式化了,只剩下一些繁瑣的故紙堆。謝博士工作過的場所比較集中,她的檔案也大都被前人整理在一處,我不知道為什麼沒被扔掉,靠自識別無人機搜尋了下,結果就找到了這些內容,我把他們捆紮了起來,放到了一處。”
足足放滿了兩三桌,桌底下也是厚厚一摞摞幾乎已經要腐爛的本子。
謝母活在世界的日子不算長,但參與的事情很多,也是從底層做起,留下了許多的痕跡。
秋陰站上前去,輕輕拂去書面上的灰塵,她看到發黃的封皮上都標著她母親的名字,有些是工作日誌,有些則是行政檔案,有幾個筆記本,扉頁娟秀地寫了一個謝字。也正因為有這些標識,無人機可以輕易地搜遍。
秋陰開啟其中一本筆記本,裡面的內容散亂得不成樣子,有會議紀要,有她的學習筆記和心得,有演講和答辯的底稿,也有一些根本不是內容的塗鴉。
一朵花,一個星球,一隻飛鳥,一片雲朵。
還有備忘的行程說明。
其中一頁上寫的是:
“10.5,8點,謝嚮明,06塔。”
在一行字的下頭,是像練字一樣寫滿整整一頁的“討厭鬼”。
謝嚮明是秋陰的父親,他和秋陰母親都姓謝,因此得到了同事的撮合。這句話指向的或者是他們在基地時的一次約會,06塔是基地的地表瞭望塔之一。
不過秋陰對父親沒有記憶,她沒從母親或其他人那裡聽過多少父親的事情,她對父母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就不能確認。
唐正沒有打擾她,只問道:
“小謝,你要留在這裡嗎?我們有事要先上去了。”
秋陰遲鈍地轉過身去,細想了會兒,才從恍惚的過去的世界裡回到現實:
“你們先走吧,我就在這裡,我知道我的客房在哪兒,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裡,就想……多看看。”
唐正和巡查的老人們不再委婉,匆匆離開,基地的荒廢區變得安靜,只剩下一些像是從天邊傳來的雜音,而爆竹聲衝上了天際。
原來這時,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新的一年已經到來,熱鬧是上面的事情,冷冷的白光繼續照耀著埋在地下的鋼筋水泥,它像是一片寂寞的森林。
這片森林曾經也人來人往,茂盛而熱鬧,如今變得光禿禿的,像是墳墓。這一片區域秋陰沒來過幾次,但她知道是那些專精於理論科學的人們所工作的地方。
她可以一個人獨自安靜地閱讀謝母最後的遺產了。
但她呆呆地坐在書本的前頭,突然想起李明都很久以前在公墓前說過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好久沒來這裡……一直沒有好好地、安靜地來看看你們。”
良久,秋陰才開啟下一本筆記。這本筆記的字跡就成熟得多,裡面記錄的紀要、事件與心得的語言也變得積極、生動與安全,她想寫這本筆記的時候,謝母應該已經成長了不少,性格變得穩重,並且還參加了幾次級別不低的會議。筆記裡,謝母為這些會議寫了好幾篇發言的底稿,底稿的條理清晰,在內容上既有理論學術的交流,也有意識形態的學習。
與此同時,不知所云的塗鴉變少了許多,再也沒出現整整一面的討厭鬼。
但仍有一些獨自佔了一頁或半頁字詞一眼看去並不具有意義,有的是生活中的常用字,有的是名字,謝母當初記下來的意圖已經不可追溯,這或許是她的備忘錄。
當時的秋陰短暫地忽視了筆記本中一個被劃去的詞語:
【時間晶體?)】
只粗略地掃過,她便合上筆記,望向了其他的書堆,用唐正留下來的剪刀,裁開了帶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筆記外的資料多是謝母和她後期所帶的學生留下來的各式各樣的記錄、日誌。日誌的大多表格只需填寫一切正常或經過檢驗,謝母寫的也不逾此規,早期的日誌大多由謝母自己填,後期的許多日誌不需要由謝母寫,但需要她最後簽名確認。
至於真正用於記錄事情情況的實驗日誌並不存在於這裡,在基地撤離時期就已經被盡數銷燬,一點不剩。
日誌是簡單的,但日復一日的日誌是繁雜的。她從裡面看到了一個活在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一絲不苟的人。
“好啦,你可夠認真的了。這種形式主義的任務,時晴特別像你,從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