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陰自認為是理性的,她並不輕信幾個人誇張的描述,對於靈魂之類的詞持保留意見。另一個不認識的約是九十年前冬眠的人,看上去要冷靜些,則對她說:
“未來人,起碼有十億人就像玩遊戲控制遊戲裡的角色一樣在控制現實中的自我。”
“這很危險吧?”
“我也那麼問過他們。有個機器是這麼和我說的:你覺得人體是個完美無缺的不會出錯的單元嗎?如果你覺得不是,那麼你覺得人體和機器的差距在哪裡?”
這個說法秋陰很早以前聽說過。
在自動化的會議中,就有人提到對機器的懷疑本質還是人類技術的不夠先進。如果人類的技術能和大自然創造人類一樣鬼斧神工,那麼對機器還有什麼懷疑的呢?
“這個時代的人類的技術已經像大自然一樣鬼斧神工了嗎?”
她不自覺地問。
那人搖了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不過他還講這種技術被未來人用於太空航行之中,用來克服太空近乎無垠的技術。
以人類的飛船為例,載人飛船的最高速也無法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不過單純傳播資訊的速度在數百年前的旅行者號時代,就已經可以憑藉無線電的技術接近光速。效率上的差距非常巨大。
而對於飛船本身而言,載人與不載人的差距也是巨大的。
“相比起把人送到外太陽系,國家好像更傾向於先把人在外太陽系造出來,然後再把人的意識傳過去。”
現代的人類已經建造了一系列的深空網路站點,可以確保資訊的傳輸安全。
她還在翻閱這種技術的資料,但部長通知她第二天,她就得依靠這種軀殼技術才能穿越數個天文單位的空間。
饒是秋陰過去已經足夠大膽,如今也感到畏懼。
她沒有貿然使用意識或靈魂的說法,只講:
“我大約明白你們的想法了。你們的意思是先要在土星的太空城那裡生成一個模擬的我,然後再讓我控制處在土星衛星城的那個自己,就像人遙控機器人一樣。但是就算是這樣,也存在數個小時的延誤吧?那個‘代人’的行動也不可能是連貫的吧。”
“因為遠距離的遙控是個錯誤的說法,當然我知道你們冬眠人私下流傳的是意識轉移,意識轉移也是錯誤的說法。意識的存在依賴於客觀的大腦,我們還無法把意識單獨從物質中分離出來,那在我們看來也是神蹟。更準確的說法是,人格行為模式。”
當時,部長和幾個機器帶著她一起在太空站上慢慢地走。她側過眼睛,便見到了湛藍得像是一顆寶石的地球。
一半被太陽照耀,還像是一百年前。未被太陽照耀的另一半則要比一百年前暗得多,沒有任何燈光打破這裡深沉的自然的靜謐。只有高高在上的月亮在黑暗的地球上灑下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能夠照亮些輪廓的微光。
“你可以這樣想,人類控制身體難道是全部靠自己完成的嗎?”
“你的意思是……無意識或者本能。”
“不錯,謝小姐。”飛行的機器說道,“我叫你停止呼吸,你確實可以憋氣,但不一會兒,等你昏迷了,你就會自然地開始呼吸。嬰兒一生下來,什麼都不懂,就會自然地吮吸。這是你們時代的生物教科書裡都會寫的動物本能。大腦確實控制了身體的絕大多數,然而就算把大腦切除,我記得你們時代的中學應該有個實驗叫做牛蛙的脊髓反射。哪怕沒有大腦,這種動物受到了稀硫酸的刺激,依舊會發生屈腿現象。把那些個本能放在一起考量一個人,一個動物,就是這個人、這個動物的無人格行為模式。”
這個飛行器背後的人好像還是個歷史學家,他研究的是一百年前的新近代史。
“若是一個人希望自己別睡著,他的大腦反而可能亢奮得一時半會地睡不著。若是一個人已經忘記了睡著這個念頭,卻不知不覺睡著了,這是人人都有的吧。還有聯想,聯想就更是個神秘的功能了。你原本只是看月亮,月亮在這裡已經四十多億年了。但歷來都有人偏偏能從月光之中想到了親人、家人、想到歷史興衰、悲歡離合,至於基於這些功能的做夢,就更加神秘了。做一個夢只是人類在醒前很短時間的大腦皮層的綜合反應。你說人無法控制自己的夢,是錯誤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總歸是有聯絡的。你要說人能控制自己的夢……呵,我是沒見過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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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說過了無人格行為模式,現在把這一切全部算上,再算上人比較特異的各自的個性,那就是綜合行為模式。”
“我們傳遞的正是一種綜合行為模式。你會進入一種與冬眠無異的狀態,像做夢一樣,先是完成記憶的傳遞,然後與遠方的個體產生一種數個小時一次互動的聯絡。你的代人就會像你夢裡的人面對各種事情做出各種符合你判斷的‘應激反應’。那個人看上去是一個人,其實更像是在一種夢遊的狀態中,無意識地在做出各種反應,等價於你的第二身體。不過人是不可以控制兩個身體的,這是由生理機制、大腦的反應機制、資訊處理機制等多方面共同決定的。”
秋陰首先是想到了李明都。關於這個時間穿越者的事情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但她轉念意識到這個問題並不關鍵。
她問道:
“不對呀……那那個發育出來的人體,不就是真實的人體嗎?”
“其實我們發育出來的人體,和真實人體是有區別的……也不是真實人體,你應當說自然人體。”部長說,“自然人體的自然大腦到現在還不算研究透徹,我們得到自然大腦的方式只有一個。”
“什麼?”
部長說:
“生一個小孩。”
秋陰頓住了。
“很簡單是吧,比工業製造一個人要簡單得多。養起來也不難,種一塊地等個十年也就差不多全功能了。我們現在製造的最複雜的一類機器需要十年的製造,比懷胎十個月要長得多,以及三四十年一個小型核電站的供電和數百個人的維護,這也比一塊地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