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見到他進來,所有人的動作都僵硬住,看上去更像是一幅木雕。
剛剛一直鬧著嚷著要去邊境建功立業的裴策洲,在見到來人時,頓時就像是一隻被捏住了咽喉的鵪鶉沒了聲音。
他訕訕地站正了身體,小聲道:“三叔。”
下人們也迅速放開他,往後站成了一排。
裴延年掃過一眼沒說話,朝著母親溫氏和長嫂邵氏問過好之後,他才在下方的位置上坐下來,看向自己的侄子。
說是侄子,其實裴策洲比裴延年也小不了幾歲,可兩個人幾乎就是兩個樣子。
裴延年是挑著老國公和溫氏相貌上的優點長的,相貌優越到不像裴家人。又因為風吹日曬,他的相貌增加了幾分硬朗,強大而又沉穩。但是裴策洲更偏向母親溫氏的相貌,從小又錦衣玉食長大,唇紅齒白,一眼看上去便是家中富裕的少年郎。
而此刻他站在門口鬧彆扭,更像是要不到糖的稚童,絲毫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擔當。
裴延年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又問自己的長嫂,“怎麼回事?”
邵氏這些年一直在禮佛,說話也是溫吞的,“原本我同婆母打算,趁著這次過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替他定下一門親事省得他一直往外面跑。誰知道他聽說這件事,收拾包裹要離家出走,被府裡的家將抓了回來。”
裴策洲往前站了一步,又在裴延年望過來的視線中往後躲了躲,弱弱地辯駁著。“不是抓,是我沒動手。”
裴延年眉心蹙起,卻也沒去戳穿,耐著不悅反問了一聲,“那你原先準備從何處出發?去邊境的哪一城?怎麼解決這一路開銷?在何處投軍?”
“沒……暫時還沒想好,但是我帶了不少銀子,路上能打聽去哪。”裴策洲聲音越來越低。
裴延年臉色沉了下來,“便是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想著東去邊境?府中這麼多退下來的老將,你也沒想過去問問?”
裴策洲被嚇了一跳,嘴裡打著磕絆,“我……我……”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邵氏臉色也不大好看,攥緊了自己手中的佛珠。
溫氏打了個圓場,“他還是個孩子,思慮不周很正常,等日後成親有了家庭,就能沉穩下來。”
她擺了擺手,“邵氏,你同策洲先回去吧。過幾日便是宴會,你看看帖子上請了哪些人家,可以提前打聽打聽。”
邵氏點了點頭,起身帶著被嚇到的裴策洲離開。
屋子裡侍候的下人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等屋子裡沒了人之後,溫氏才忍不住反駁,“策洲是個好孩子,就是經歷的事情少沒那麼穩重。你若是想要教訓他,也不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裴延年提醒道:“他已經十八歲了,並不是八歲。”
“母親,你太慣著他了。”
樑上懸著好幾盞八角宮燈,屋內明亮如白晝,卻因為裴延年的最後一句話陷入到古怪的氛圍當中。
裴延年絕不覺得古怪,實際上他也能理解母親同長嫂對裴策洲的偏愛,畢竟裴家還能喘氣的人就沒有多少。
可裴策洲實在有些不像話了。
他提議道:“等您的壽辰之後,我便將他帶去東大營呆上幾個月,好好磨磨性子。”
“這樣也好。”溫氏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神情訕訕,又忍不住看過去。
裴延年就端坐在椅子上面容深邃硬朗,燈光下明暗交錯,線條流暢分明。肩背挺拔沉穩,同他的父親和兄長相比也毫不遜色,是那種可以看出來的優越。
可身為親生母親的溫氏對這樣的裴延年其實是陌生的。
她有心想要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便出聲詢問,“你不是說你的夫人就是在京城?現在在什麼地方?你們既然已經成親了,總該領進門來看看吧。”
裴延年想起那張送去還遠侯府的帖子,有些無奈道:“她有些事情要做,等等過段時間吧,就便帶著她回來。”
溫氏“哦”了一聲,又不知道怎麼往下接。
倒是裴延年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要告退,“您先好好休息吧,策洲的事我會處理好,您不用擔心。”
溫氏一隻手按在桌面上,身體往上傾,最後看著裴延年沉毅的面容,又坐了回去,只道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