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大怒極,還待發火,被柯老二又踢了一腳,氣得鼻子裡都是火。
“大哥你先冷靜點。”柯老二苦口婆心地勸道:“這事兒都還沒打聽清楚你就這麼急急躁躁地跑過去要認親,難怪人家要趕你走。你且先在這裡等著莫要作聲,待弟弟我再去仔細問清楚。若那恆壽堂果然是老三開的,就算這二人不認,咱們就直接去鋪子裡堵他,不怕尋不著人。”
柯老大這回聽進去了,咬牙切齒地忍住了,一雙眼睛卻在那兩個年輕人身上掃來掃去,暗暗咬牙,待他拿回了恆壽堂,定要讓這兩個小子在他身下求饒。
柯老二滿臉堆笑地朝兩個年輕人拱手致歉,又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這恆壽堂本是我們家傳的藥鋪,後來因為世道混亂這才被迫關了鋪子。我們兄弟倆與家裡的老三失散多年,遍尋不至,方才一聽二位提及恆壽堂,大哥這才亂了分寸,以為貴東家便是我們失散多年的弟弟。”
那高個子年輕人聞言想也不想就斷然否決道:“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們東家的親戚都死完了,怎麼還會有兄弟。”
柯老二臉色微變,笑容僵住,腦子裡飛快地轉了幾圈,尷尬地笑道:“那敢問貴東家可是姓廖?”
高個子年輕人立刻笑起來,搖頭道:“我就說你們找錯了人,我們東家不姓廖,姓柯。這姓氏可不常見。”說罷,便再也不理會他們,與同伴吃晚飯,付了錢便走了。
柯老大與柯老二趕緊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走了大半個縣城,才瞧見他們倆進了一家客棧。待二人上了樓,柯老二這才追進屋去,一狠心從懷裡掏了幾個銅板塞給前臺的店小二,悄聲問:“方才進來的那兩個客人是從哪裡來的?”
那店小二才得了幾個錢,頗有些不耐煩,但見柯老二一雙眼睛急吼吼閃著光,竟是有些害怕,趕緊翻出登記的本子檢視,翻了兩頁,這才回道:“是廣元那邊過來的客人,在店裡住了有兩天了。”
“廣元?”柯老二對益州不熟,這名氣聽著很是茫然,“廣元是哪裡?”
店小二一臉鄙夷地瞥了一眼,沒好氣地回道:“廣元都不曉得?往東北方向走三四天就到了。不過現在廣元已經被燕軍佔了,也不曉得太平不太平。”
柯老二唸叨了“廣元”幾句,連忙退了出來,拉著柯老大把這事兒說給他聽。柯老大聞言立刻冷笑,“這小兔崽子竟然跑這麼遠,害得我們一大家子人在武梁縣兜兜轉轉了這麼久,真是該死。”
柯老二道:“這會兒說這些也沒用了,那廣元離咱們這裡可不近,是不是趕緊收拾東西過去。咱們手上都沒什麼錢了,再拖拖拉拉,恐怕後頭還得餓肚子。”
因查到了老三的地址,柯老大心裡頭痛快了許多,便不似先前那般小氣,得意道:“我手裡還有二十幾兩銀子,一路到廣元不成問題。”
柯老二聞言心裡一突,頓時有些不舒坦,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趕緊拽著他回了客棧,招呼著一大家子人收拾行禮準備動身。
因人太多,柯老二租了兩輛馬車,只說自己手裡頭沒了錢,厚著臉皮讓柯老大出的銀子,爾後兩家人分別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地往廣元方向去了。
卓雲與賀均平坐在官道邊的茶樓上,看著那兩輛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裡,賀均平問:“這就完了?”
卓雲白了他一眼道:“孟老爺子沒給你回信麼?你若是不放心,盡可一路跟過去,左右也不過是三四天,待孟老爺子把他們在武山安置好了你再回來。”
賀均平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道:“孟老爺子做事我還是放心的。”他喝幹杯中的茶,朝店小二招呼了一聲,扔了錠銀子,拉著卓雲一起上馬回益州。
當晚卓雲與賀均平趕到益州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她二人只得在城外暫尋了個小客棧落腳,第二日大清早待城門一開便立刻進了益州。
二人先去了宋掌櫃家的新宅,得知柯家人被騙去了廣元,宋掌櫃的臉上明顯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卓雲笑道:“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孟老爺子雖說已經不做土匪了,但悍氣未消,有他看著,那一大家子人興不起什麼浪來。”再說武山那地兒,地勢險要又複雜,那一家子人被堵在山裡,恐怕好幾年都別想出來了。
宋掌櫃總算放下心來,鄭重地朝他們二人點點頭。他們相熟五六年,故並不言謝,但都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溢於言表的感激。
完成了這一件大事,卓雲頗覺輕松,這會兒才開始覺得累。他們倆在馬上奔波的一路,昨晚又勉強在城外髒兮兮的小客棧歇的,客房裡蟑螂和耗子溜來溜去,哪裡敢放心安睡,不過是和衣勉強躺了一躺,這會兒把事一了,就開始犯瞌睡。
賀均平的精神倒還好些,趕緊幫她牽了馬,一路護著她回家。
二人進了巷子,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眼看著就快到院門口了,隔壁家忽地開了門,卓雲便瞅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拎著個竹籃嫋嫋婷婷地從院子裡走出來。賀均平朝她使了個眼色,卓雲立刻便明白了。
這就是大家夥兒口中那輕浮膚淺的肖姑娘?卓雲偷瞄了一眼,很不以為然地扁了扁嘴。她見得美人多了,眼光自然高,似肖姑娘這樣的小家碧玉實在瞧不上,更何況,這小家碧玉還故作風流姿態,在卓雲看來,便顯得有些好笑了。
那肖姑娘陡然瞅見卓雲與賀均平,臉上閃過一絲訝色,目光在她二人的臉上掃了一圈,自己倒先紅了臉。卓雲沉著臉沒理她,賀均平在外人面前則一向都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連眼皮兒也沒眨一下,逕直就從她身邊過去了。
肖姑娘臉色微微泛白,咬著唇欲言又止。
卓雲與賀均平走到門口時,忽地聽得那肖姑娘“嚶嚀——”一聲,彷彿踢到什麼,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二人彷彿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地徑直推門進院,爾後大門“砰——”地一下關上,硬生生地把肖姑娘的盈盈抽泣聲關在了外頭。
肖姑娘氣極,朝四周看了看,不見有人出來,只得自個兒爬起身,拎起摔在一邊的竹籃,一瘸一拐地走了。
卓雲貼在門後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彎著腰笑得肚子都疼了。
柱子聽到外頭的動靜趕緊開門出來,一見卓雲,立刻高興起來,大聲嚷嚷道:“二丫回來了!你在笑啥呢?”
賀均平忍俊不禁地把才才巷子裡發生的事兒說給他聽,柱子聽罷,可勁兒地眨眼睛,“那肖姑娘怎麼成天摔跤,我都遇著兩回了。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連路走不穩,二丫你說是不是她腿腳有什麼毛病?”
這回連賀均平都忍不住大笑起來了。
七嬸燒了熱水,二人洗過澡,又回屋飽飽地睡了一覺,天快黑時陸鋒竟派了人上門來接賀均平赴宴,他這才想起來今日正是陸鋒設宴的日子,遂趕緊換了身簇新的衣服出了門。上馬車前,那過來接人的小廝一臉恭敬地問:“方公子不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