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看著這薄片,那臉色就和過山車一樣,急轉了好幾個彎,臉上的血色瞬間被抽掉,由蒼白變成了青灰,又從青灰變成了黑沉沉的死氣。她腿一軟,整個人往後就栽倒在了蒲團上,渾身打起了抖來。
“又……又來了……”
林姨偏頭看向了案臺黑黢黢的底部,嘴唇瘋狂地抖動和哆嗦了起來,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一陣吮吸和咔擦咔擦牙齒摩擦硬物時的細微聲響。
“啊啊啊啊啊!!!”
林姨想也沒想,發出尖利的喊叫,直接就朝著祠堂的門口撲騰了過去。
她直接就跑了,祠堂的門被裹挾著暴雨的風嘩啦啦地吹到了兩邊,此時一陣雷鳴轟隆一聲砸了下來,一道金光在黑暗的祠堂中一閃而過,在光線稍縱即逝下,那塑了金身,只有半人身的佛像突然猛地低下了頭,雙目直視向了祠堂的門口。那些吮吸和咔嚓咔嚓的摩擦聲在雷鳴聲過去的時候也消失了,不過佛像的案臺底下,卻是“咕咚咕咚”地往外滾出來了一根好像被野獸啃食過,還帶著裂痕的骨頭。
這些骨頭滾到蒲團邊緣,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如果此時有人注意天空的話,就會發現,原本暗淡的天空此時都被一層又一層黑黝黝的雲層給遮蓋住了,整個村落好像降臨了第二個黑夜。
林姨跌跌撞撞地從祠堂那邊跑到了村長褚大民的家,她一路只顧著跑,完全沒留意到周圍的環境,當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時,把這一切都收入了眼中的簡方原才慢悠悠地把撩起來的窗簾給放了下來。
騰青拿著兩瓶礦泉水走了過來,遞了一瓶給簡方原,順手就撩起垂落的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從窗戶上看到的依然還是噼裡啪啦的雨水。騰青指著茶幾上攤開的飯盒,“飯菜村長叫人送過來了,趕緊過來一塊蹭熱吃吧。”
“剛好我肚子餓了。”簡方原應了一聲,拍了拍肚子,伸了個懶腰就走到了茶幾邊上,隨便找了個位置就坐了下去。
此時在焦氏夫婦的竹樓裡,六名嘉賓都集合在了一塊。村長讓村民送過來的食物是一些普通的家常便菜,雞蛋炒飯,青菜,還有一小鍋的酸菜魚。看起來賣相一般,不過那香味卻是誘人得很,尤其是那一小鍋的酸菜魚,酸酸辣辣的味道直沖入鼻間,勾得人拿著筷子忍不住就往鍋裡夾去。
簡方原是第一個吃魚的人,阿九是第二個。阿九似乎是嫌棄魚太腥,吃了一口就轉移了目標。簡方原看起來還蠻喜歡這道魚菜,騰青一邊看著,一分鐘不到,他的筷子就往鍋裡夾了兩次。
騰青嚥了咽口水,嘴巴裡的口水卻好像關不了的閥,源源不斷地浸透他的口腔。酸菜魚鍋是真的香,騰青被誘惑得拿筷子的手都蠢蠢欲動了,可是一想到昨天那怪異的喪葬宴席,他就不敢動筷了。
騰青道:“我們吃這些魚真的沒問題嗎?”
“昨天我們吃了魚有怎麼樣嗎?”阿九嗤笑了一聲,“我們不都好好在這裡嗎,也就說我們之前太大驚小怪了,吃魚根本沒啥問題。”
簡方原把嘴裡的魚肉嚥下,笑道,“方立說得到沒錯,這魚味道是真的好,真有問題,當個飽死鬼也是一大幸事。”
騰青只覺得很矛盾,哪裡矛盾又說不出來。
在騰青還在和簡方原、阿九討論這鍋酸菜魚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另一邊有人卻吃得很歡樂——
王炸雖然有了陰木,本質上還是一隻鬼,所以並沒有什麼饑餓感或者飽腹感,對於這種勾人的美食香味,他的感覺也要比其他人淺上許多。王炸隨意地扒拉了幾口炒飯,夾了幾根青菜咀嚼了兩下吞入腹中後,就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到最後直接就把飯盒給擱在了一邊,慢慢地喝起了礦泉水。
王炸喝著水的縫隙,餘光卻是落到了雲歌靈的身上去。他看著雲歌靈接二連三,兩秒一筷子地往酸菜魚鍋裡夾的動作,微微蹙起了眉頭,眼裡有些困惑。他也算是跟了雲歌靈兩輩子,好似從來不知道他家小鴿子這般喜歡過吃魚。
而且,雲歌靈是什麼時候在他眼皮底下夾了魚肉來吃的?
酸菜魚香是真的香,那又辣又酸,還熱騰騰的散發著熱氣,魚鍋最上面一層還有紅嫩嫩的辣椒塊做裝飾,不管是對於愛吃辣的人,還是不愛吃辣的人來說,都是一種極致的誘惑。王炸因為不需要靠吃飯來補充能量,所以他也沒有嘗試過這個酸菜魚鍋,所以僅憑他的想象,實在是想不出魚鍋是有多好吃,好吃得能讓雲歌靈只專注了這一道菜,不管是青菜還是雞蛋炒飯,她愣是一口都沒試過。
相比雲歌靈這好似無比“愛吃魚”的表現,簡方原四人就顯得淡定了許多。簡方原也會夾魚肉,只是也會吃旁邊的青菜,一對比,就顯得雲歌靈更加的瘋狂。
在雲歌靈又把筷子伸到酸菜魚鍋中的時候,王炸眼底微沉,直接就伸手壓在了她的手上,制止了她夾魚的動作,餘光掃到注意了他們這邊動靜的簡方原幾人,到嘴的話直接就變了,含糊道,“別吃了,你的胃能受得了嗎?”
雲歌靈的眼睛還定在了酸菜魚鍋中,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王炸在跟她說話。雲歌靈眨了眨眼睛,眼裡的茫然逐漸變得清明,她張了張嘴,好似想說些什麼,最後看了王炸一眼,咧嘴笑道,“不吃了吃了,等會兒肚子痛還找不到藥吃了。”
說著,雲歌靈就收回了手,扒拉了幾口雞蛋炒飯,然後就把飯盒給堆在了一邊。
阿九喝了口水,咀嚼著青菜開玩笑道,“如果小歌雅你胃不舒服,可以找我哦,我可帶了不少藥過來,專治偏頭疼,失眠和腹瀉……”
騰青把嘴裡的炒飯全部嚥下了喉嚨,無奈地看著侃侃而談,快要把腹瀉藥有幾種都要說個清楚的阿九道,“方立啊,我們還在吃飯呢。”
吃個飯還要聽腹瀉這類的問題,騰青都覺得自己這是捧著飯碗被人一腳踢進了滿是尿騷味的廁所裡去了。
“騰青不行啊,心裡抗壓能力太差了。”阿九毫不知錯,搖頭晃腦開始跟騰青說起一大堆的硬道理,騰青苦兮兮地向旁邊的人求救,可是王炸還有雲歌靈都在想事情,根本救不了他。至於亓官房就更不用想了,阿九開始巴拉巴拉個不停的時候,他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唯一還能盼上的簡方原雖然還坐在位置上,卻是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趣地聽著阿九的知識普及,有時候還頗為贊同地點著頭,迎合兩句。
阿九他們三人這邊耍得盡興,雲歌靈那邊則接收到了王炸的眼神,跟著王炸就把面前吃剩下的飯菜全都打包在了一塊,帶到廚房裡扔到了廚房邊上的垃圾桶內。王炸洗了把手,甩了甩帶著水珠的手走到了廚房的門口,倚靠在門框上。
雲歌靈也洗了手,她從衣服中掏出了一包紙巾,自己拿了一張又遞給了王炸一張,然後用只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耳語道,“我,剛才好像又有些不對勁了。”
王炸沒有說話,眼睛注意著大廳中還在嘻嘻哈哈的阿九三人,心神卻是放在了雲歌靈的身上。
雲歌靈揉了揉太陽xue,眉心都起了褶皺,她的聲音平平,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接著道,“我剛才竟然産生了一種,肉是一種非常美味的食物,想要吃更多更多的肉的想法。那鍋酸菜魚在我眼裡,就好像一大捆發了光的金錠子,而我就是那貪圖金銀珠寶的人。我剛才真的是想把酸菜魚全都給吃進了肚子裡,腦海裡什麼都沒有,就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吃更多的肉,魚肉都無法滿足我。王炸,我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我們進到水鬼村後,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樣,吃的東西都是相同,為什麼只有你出現了異常,而我沒有?”王炸淡淡道,雖然語氣溫柔,卻莫名地帶上了冰渣子。
雲歌靈搖了搖頭,“不,簡方原他們四個有沒有也出現了我這樣的異樣,我們並不知道。”
“你說得對。”王炸神色都冷了下來。
他們不能貿然跑過去,抓著簡方原阿九他們就問,你們有沒有出現精神恍惚的情況,你們有沒有産生一種魚很美味,想要吃更多肉食的沖動。騰青和阿九就不說了,亓官房和簡方原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人,大概問了也問不出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