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位知州。老朽在泉州幾十年,前所未見。”林培德老太爺靠在椅背上慢騰騰的分析。
“初時,老朽還以為他是個會打仗的莽夫,後來又覺著他像正途出來計程車林中人,有時還看他像個生意人,但他都不是。老朽識人幾十年,對此人卻是怎麼看怎麼錯……”
言下之意,不管是莽夫、讀書人還是生意人都不難對付,但三者都是、又都不是,那就有點難對付了。
如今在臺面上掌權的無非是這麼三種人,一種是捏著刀把子的,像蒙古人,夠莽了吧,但並不難拉攏收買,當初董文炳南下,五大家族提供了幾千擔糧草,雙方相安無事,若泉州真能攻下,想必他們還能繼續深入“合作”。第二種是拿著印把子的,像那些讀書仕進正途上來的官,除了一個印把子啥也沒有,像泉州各縣的知縣,或者過去的幾任知州都是如此,這種人最好解決,凡事都得依靠著他們這些“鄉賢”,甚至上任初就得到各大家族中拜拜碼頭,如若不然,“鄉賢”們有的是整治他的法子。第三種是拎著錢串子的,像蒲壽庚之流,還有五大家本身,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嘛,有利益就可以交換,多少年來都是合作共贏的。
但從各種渠道的訊息看,這位新知州三樣都靠邊,但又三種人都不是,難搞了。
“林伯父,小侄有些不明白,您說這知州剛來就跟咱作對,對他有啥好處?”鄭家家主鄭孔豹很是不解,按說想在泉州站穩腳跟最合理的方式就是跟他們這些地主豪強合作,聯合泥腿子與他們作對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眼下沒什麼好處,也沒什麼道理,但泥腿子們覺得有道理,他這是在邀買民心吶!”林培德拍拍椅背對鄭孔豹說道,林鄭兩家通婚不絕,這鄭孔豹還是林培德的侄女婿,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指導。
“編牌甲、練材勇,還要分田地,這是要斷咱的根吶,今後還有誰肯聽咱們的話!”周家家主周才充也起身出言。
“咱們五家家丁、私屬加起來好歹也有一兩萬人,還有礦工、鹽夫五六萬,在泉州地面上,咱們用得著怕他!?”吳家家主吳慶升對周才充的擔憂有點不以為然。
“吳仁兄說的沒錯,我看泉州官兵攏共不過萬把人,他若不識抬舉,咱們五家合兵攻下城池,獻給北元,新朝廷少不了給咱封官加爵!”說話的是林培德的幼子林世傑,林老太爺四個兒子,世文、世武、世雄、世傑,其中就以這老四最愛舞刀弄槍。
“荒唐!你以為打打殺殺是那麼容易的!咱們五家繁盛至今日,是靠明哲保身,不是靠打打殺殺!”林培德當著各家的面斥責了自己的小兒子,這也不是沒道理,這麼多年來,包括林鄭周吳張在內的地方豪強在『亂』世中求存的原則就是擁兵自保,在各種勢力之間遊刃有餘,不輕易站隊,直到局勢明朗了才可能選擇強的那一方依附,他們的兵馬不是為了哪一個陣營去拼殺,而是為了給自家爭取更大的資本。
“要我說,就悔不該坐視那廝得了泉州,當初若幫了北朝就沒這些事了……”林世傑被老父親斥責並不心服,仍舊輕聲嘀咕,被身旁的三哥林世雄拿手肘捅了一下才閉嘴。
“這位知州的水太深,老朽也『摸』不到他的底,我看他要麼是想做王審知、留從效一類的人,據地稱王;要麼是想做大宋的忠臣,死釘在北朝跟前。無論怎樣,都是長駐泉州的意思,所以他要民心,要牢固的抓住這些泥腿子。”
“那該如何應對?”
“老朽有幾個意思,諸位如果覺得有理,姑且聽之吧!”林培德從椅子上略欠起身,再呷一口茶水,換個更舒服的姿勢,面相眾人。
所謂姑且聽之當然是說的客氣了,實際上林老太爺的話就等於是命令,正常情況下是不容置疑的。
“第一點,要留退路,還請張賢侄修書一封,告訴知州老爺,咱們五家願意減租減息,支援那什麼牌甲、材勇,可以許他八千擔糧草,供給軍食。”
“第二點,泥腿子們就由他們鬧,該吐出點好處也要吐,不要好人都讓州縣衙門做了,我們都做惡人。緩一緩,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忍一忍就過去了。”
“第三點,咱們五家的塢堡還得嚴守著,泉州只有一萬兵,他到現在也並不動武,想必也曉得進退,把各家的兵甲都取出來,練的勤些,不用怕他,也不惹他。泉州的局勢這兩年必分勝負,咱們還是得坐山觀虎鬥。”
“第四點,咱們各家合計合計,派些人去福州、去臨安、去大都,或者也去海上的行朝走動走動,提早做點謀劃,省的事到臨頭又像今日這般被動。”
“第五點,嚴密探聽北朝兵馬的動向,北朝丟了泉州,必然還要再來,可以先傳話過去,什麼時候大軍要再下泉州,就說咱們願意起兵響應!”
林老太爺年界古稀,腦子卻還靈清的很,一條條一款款滴水不漏,跟做生意一樣,買賣虧了就及時止損,回籠資金做好準備再賺一筆。眼下林老太爺的意見主要還是要取收勢,不輕易冒險爭鬥,畢竟十萬元軍都已經退走,動兵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了,至少要等到北朝的下一輪攻勢,才好見機行事。
喜歡故宋帆影請大家收藏:()故宋帆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