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安仁鄉總共有幾千畝良田,大多是泉州大戶張家的產業,平日是讓鄉老曹祖榮管理著,這曹祖榮不僅是鄉老,本身與張家也多有親戚瓜葛,平日又孝敬的勤快,所以頗得主家的器重。這日得到張家二爺張崇義的指令,派了十幾個人去下面巡視,目前的形勢,既要防止官府的手伸進來,也要防止下面的莊戶心思浮動。
巡查莊戶是個美差,曹祖榮的本家侄子曹吾德就有幸被派下去其中的兩個莊子走動。
安仁鄉下邊有聚仁裡、永豐裡、絃歌裡等五個裡,其中永豐裡的水土最佳,有田兩千多畝,分為東頭、西頭兩個莊子,有莊戶三四百家。曹吾德這回便被派到了永豐裡,負責檢視這兩個莊子。
……
“五畝五分田,一年到頭收了十八擔谷,交租交了十四擔,就剩下四擔了,一家人吃穿用度就指著這四擔谷,怎麼撐得過去啊!”一處破敗的農舍裡,傳出一陣唉聲嘆氣。
“想辦法再借點吧,實在不行就等開春了把青苗抵出去,現在大弟回來了,二弟也能幫上手,一家人多使點力,多種點糧,農閒我再去做工掙點,日子總會過去的……”
“還怎麼借啊,前年向曹大爹借的九貫錢,去年秋收來催,已經變成十四貫,捱到今年可要還二十一貫了!種地做工哪有這欠的債滾的快啊!”
“唉……”
這是縣安仁鄉永豐裡西頭莊的一戶普通窮苦人家,主人姓孫,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因為常年勞苦,倒有六十歲可以看。窮人的日子艱辛,類似今日的苦悶嘆氣幾乎每天都有。
姑且就叫他孫老漢吧,雖然年紀上也並不老,他與婆娘陳氏生養了三個兒子,就叫大弟、二弟、三弟,孫大弟二十一歲,二弟十五,三弟十三歲。一家五口人就靠租種張大戶家的五畝水田過活,有時也去打點小工貼補家用。長子孫大弟跟很多窮人家的年輕人一樣,早早就去碼頭上做工,一年好歹有幾貫錢收入,就這麼一家人互相扶持,緊巴緊巴也還能過下去。
但在前年,孫大弟在碼頭上與人鬥毆,將人打傷,怕擔官司就逃到海上去了,只聽說是去了四百多里外的流求島,至於做了什麼營生、甚至在外是死是活都一概不知道。
孫大弟出走後,家裡少了一個主勞力,傷者家人鬧上門來,要抓孫大弟去衙門,道歉不過,又賠了幾貫錢出去。錢是從放債的富戶曹大爹那裡借的,約定年利“加五”百分之五十),但全家一年到頭的種田收入吃飯都不夠,別說本金,連利息也還不上,九貫錢利滾利到了二十一貫。二弟、三弟兩個孩子還幫不上忙,卻正能吃,所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很快就青黃不接,眼看又得借債度日,但舊寨未還,新債都不知哪裡借起,兩口子愁悶,故而嘆息。但這愁悶又不想讓兒子們看到,大弟今日剛剛回來,他們這個大兒子脾氣倔強,爭強好勝,怕他聽了暴躁、又去惹事,前年鬥毆的官司都還在官府裡掛著,最怕被冤家、債主揪住了,保不準要抓去坐牢。
“爹孃何必苦惱,兒子今日回來了,誰也欺負不了咱,日子一定會好過的!”
兩口子悄悄的談話還是被大兒子聽見了,孫大弟過來安慰爹媽二人,還把這兩年的積蓄取出來交到母親手上,陳氏開啟那個小口袋,裡頭除了百十個制錢,竟還有幾個小銀餜子,掂一掂分量怕不有二三十兩重,足可以折成平錢三四十貫,還掉曹大爹的債務還綽綽有餘的。
“這……這是……”陳氏高興之餘又有些擔心,這麼多錢,怕兒子是不是正道上賺來的。
“娘,你就放心吧,這都是兒子走海路跑船掙來的,一年的工錢本來還多呢,因為兒子獨身一人,沒想到省儉,多的錢都被俺花掉了,就剩下這點。”
“那是幫哪家大財東跑船,薪水這樣豐厚,船上日子想必苦的吧?”孫老漢也關切的問了一句。
“哪有給狗大戶當佃戶苦!兒子在流求的張總理手下做事,那張總理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英雄,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流求島上幾十萬人都仰賴他的恩德,兒子在那裡有吃有穿、有正經事幹、窮苦人可以平等分田地,靠勤勞的雙手過上好日子,更沒有狗大戶來仗勢欺人!”
“去年我去城裡給人砌牆,打聽你的訊息,也聽說了有這麼個不尋常的流求島,都說那張總理是天上的星宿轉世的,要來救我們這些窮人出苦海。”孫老漢根據七拼八湊的道聽途說,對兒子應合道。
“張總理那麼好,咱就該知恩圖報,大弟你為何又回來了呢?”陳氏聽著丈夫和兒子的談話,就彷彿聽故事一般,他們口中的張總理真比會社中傳說的菩薩還要善心呢。大弟又怎麼離開這麼好的人回來了,她忍不住『插』嘴說了一句。
“孃親有所不知,咱們這張總理可不是一般的好人,一般的好人也就幫幫鄰里鄉親的做點小小的善事,張總理卻是要幫全天下的人都過好日子,前不久他招來十萬兵馬,趕跑了吃人的韃子,佔下整個泉州,已經被大宋朝廷封為泉州知州了,咱們安仁裡也歸他管。張總理說了,要讓泉州人和流求的百姓一樣,有飯吃、有衣穿,安居樂業,兒子這才回來,全家人一起都有奔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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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泉州來青天了!”陳氏感動的噙著淚,連聲唸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