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見過風浪, 又是面對過刀槍生死之人,阮毅雖然心情複雜,怨氣濃重,但到了最後也漸漸趨於平靜。
等到入夜歇下,絲毫沒睡著的阮毅忽在漆黑中睜開了眼。他看著眼前影影綽綽的床帳, 閉上眼再睜開, 再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臉開始聽使喚了後,他想著抬起手看看, 於是胳膊也聽話的抬了起來。
啊, 他能動了啊!
第二日阮致淵將手上這本話本唸到了結尾, 離開時看著依舊沒好的爹, 默默嘆了口氣。神醫離開也好些天了, 藥也用完了, 爹究竟何時才好呢?
反正爹好的那天,他肯定不來念話本,並且還要勒令全府上下嚴守此事。這種要命的事情必須被掩埋, 絕不能讓爹得知!
長子走後,阮毅趁沒人注意,悄悄挺了挺僵了的背。
啊……他其實也沒想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但也正是因為沒想明白, 今早下意識就遵照著之前的自己來做了。
至於他還沒想明白的事,那就太多了, 他想了一夜沒睡著。一些要事還搖擺不定難以決斷,他甚至都不敢輕易好起來。思索一事遠比真刀真槍來的難。
阮致淵唸完話本離開後,澤塘跟小麟同往常一樣過來。仍需要時間緩和的阮毅, 默默在院牆上找了一片葉子盯住。
最後阮澤塘離開時,他揣著手想著什麼,腳步都越來越慢。他總覺得爹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
這種古怪的感覺一連跟了他幾日。爹停了藥,卻依舊是老樣子。大家雖然面上不顯,可心裡都在暗暗焦慮著。
偏這種時候,難得乖巧了一陣的阮麟卻又在玩起了他的小弓.弩。
在小麟幾次噠噠跑過阮澤塘面前時,他終於忍不住將人揪住。一問,才知小家夥一點不焦急,是因為他打心底不懷疑爹會好了。
他有看到過爹眨眼,還有轉眼珠子。爹都能動眼睛,不像以前那樣呆滯了,肯定不用多久就能恢複神知。
阮澤塘聞言氣滯,這麼要緊的事這小子現在才說!
他再一細細琢磨,似乎就明白了古怪感出在何處。
阮毅這會用完飯後,坐著有些為難。他還沒將各事都捋清,可也不能一直這麼下去。正在想著他看到澤塘來了。
不過二兒子今天似乎有點怪,來了就搬張小凳坐他前面,看著他也不說話。阮毅被這眼神盯的有些緊張,鬢邊汗都流了好幾滴。
就在阮澤塘盯了他一炷香後,他忽聽兒子說:“爹,你是不是已經好了?”
“……”阮毅心頭一跳,反應過來時已轉動眼睛去看他,於是對視一眼後,又默默把視線轉了回來。
好了仍裝病一事,不僅被兒子發現了,還被當面戳穿,這實在是件有點丟人的事情。
阮毅堪堪找了個藉口才圓過去,又因為他的痊癒,全府上下一片喜色,忙著慶賀,所以就更沒人去在意這種小事了。
自阮毅好後,他身邊就被許氏大哥等人圍得緊緊的,府上管事下人們又抹著把淚,都往前湊著去道喜。阮澤塘等了一整日,才終於找到機會與爹單獨說話。
夜晚風吹來涼爽,兩人房門前長廊口坐著,阮澤塘給爹倒了茶,才坐下問:“爹是因為皎皎吧?”
阮毅伸手去捧了茶,溫熱的茶水順著盞壁傳到了手心。對他來說,這種感覺不陌生,相隔的也並不久,只是睡過一覺再醒來而已。
但對於親近之人來說,這不只是一個夜,而是漫長與煎熬的許多個日日夜夜。
這一整日他已經重新適應了受傷前的自己,此時面對兒子,也依舊是那個神情有些嚴肅的父親。只是這面龐中還存有了幾許愧意:“這些日子,害你們擔心了。”
阮澤塘看爹一眼,故意用著不解的語氣說:“爹都能裝病,還會怕我們擔心?”
阮毅嗆的咳了兩聲,瞠目看回去,小子現在都會打趣頂嘴了?但瞪了會又移開視線嘆了口氣,內心感覺又失落又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