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無奈搖頭,慢慢喂他一口口喝藥。
他啊,要像當年剛成親時那樣喊他當家的,才會稍稍搭理她。而且只聽著話本時才不會呆滯。他還不要旁人來,一定得聽皎皎唸的才行,否則就咬牙僵臉,跟要與蠻夷作戰一樣。
但即便如此,又能說些什麼呢。那樣重的傷,能醒來活著,就已是不易了。
阮青杳回了房,就把那本一言難盡的尋夫記丟進了小箱匣子裡。箱匣子裡被話本堆得滿當當的,她隨手翻了翻,似乎找不出新的來了。
姑娘身子向來嬌,外面日頭雖暖,但風卻冷了些,半杏怕姑娘今日吹久了會著涼,立即去沏了熱茶端來,好讓她暖暖身子。
她沏好茶回頭,卻見阮青杳整個人伏在窗前小幾上,歪歪地枕著腦袋,沒一會兒又搖著歪去了另一側,額前一縷發絲便也跟著飄晃了過去。
半杏輕輕將茶盞放在阮青杳手邊,見姑娘朱唇微抿,被屋內熱氣燻紅的腮頰稍稍鼓起,好似晨葉上頭滾圓圓的露珠,秀眉擰著,也不知在悶愁著什麼,便問道:“姑娘怎麼了?”
“妹妹這是怎麼了?看上去好像不高興?”阮澤塘不自覺地也跟著阮青杳皺起了眉頭。
“還能是什麼,定是因為那事啊!”阮致淵抱臂,話語中怒氣不加掩飾,可一轉眼目光又柔和下來,“不過話說回來,妹妹就連不開心的樣子,怎麼都如此可愛俏人。”
真是恨不得過去揉揉她臉。
兩人樣貌身量年紀極為相似,正遠遠站在一片樹影之下,伏在窗幾前的阮青杳是何神情動作,兩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阮澤塘看向大哥:“說正經的呢。那事是?”說著他思緒一動,恍然道,“難道是說齊家?”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真是欺人太甚!”阮致淵無處發洩,沖著樹幹踢了一腳。
阮澤塘則瞧見妹妹忽然嘆了口氣,想到她正在因此事而難過,心中亦是怒意難平。
妹妹是他們阮家上下都護在手心裡的寶,打小被千嬌萬寵著,幾乎不曾受過什麼委屈,但凡她有一絲不開心了,全府上下都能急。
所以雖說妹妹已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但擱誰都是一萬個捨不得,特別是父親,一直以來上門來說媒的人家不少,但都被他拒推了,或是先擱放著了。
就這麼留了一年,但為了妹妹好,阮家也是不好再留了。爹孃再一番相看下來,最後是與齊家都有了屬意。
娘說是以齊家的門第,不算低又不會太過張揚,既不會委屈了妹妹,孃家又好撐得住。至於那齊家嫡子,說是儀表堂堂,清風俊朗,儒雅懂事的。
總之嫁去齊家,皎皎不會受欺負,且那齊家也不敢欺負她。
可哪想他們與齊家剛剛談妥時,邊關突然告急,爹匆忙中出征。離開前兩家已說好了,一等爹此戰回來,齊家就上門來提親,商量定親事宜。
然而此戰雖勝,爹卻重傷而歸,如今成了這樣。齊家則未如當初允諾的那般上門來提親,反而對外否認,說這門親事當時就並未談妥,哪來要提親一說。
還說是高攀不上阮家,他們齊家子無那福氣。撇的是幹淨,可外頭誰人心裡不知,雖還沒定下親,但齊家這也算是悔婚了。
而皎皎分明未與齊家子定親,卻硬生生被說成是齊家不要了的。望京城高門大戶大多勢力,誰私心裡都不願低人一頭。京中既都笑稱阮家姑娘是齊家不要的,他們還撿那齊家不要了的媳婦回來作什麼。
平白被齊家壓一頭,還丟不起那人。
眼下外頭還都在傳,說阮家自視甚高,當時藏掖著閨女當作稀世珍寶,誰也瞧不上,這下好了,沒人要了。
想必定是那些曾被爹推拒過的人家,心有不愉,又見爹病著,阮家倒了靠山,趁此故意澆油散播的。
實在可氣!
阮致淵在那踢樹幹,樹幹粗壯穩而不動,他自己反踢出了更大的火氣,一口氣憋在心口下不去,突然一摔袖往外而去。
“大哥你做什麼去?”阮澤塘疑道。
“先把齊家那小子拖出來打一頓!”阮致淵一把攥拳。
“不行,你站住,回來。”阮澤塘聽了,將臉一凝,冷聲冷氣地喝道。
阮致淵被喊住,下意識就停了步子,再一想又覺得不對,繃著那團怒氣轉身疾步回來,站到了阮澤塘面前。
“我說,你沖誰呼喝呢,究竟誰是大哥啊?”
“我倆雙胎,你也就早了兩口喘氣的功夫罷了。”阮澤塘揣了揣袖子,淡淡然一句話丟了回去。
阮致淵一口氣噎住,半晌憋出話來。
“那也是大哥!”
他正自捍著身為兄長的尊嚴,忽然屁股上一疼,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他回身低頭一看,地上躺著一隻小短箭,尖銳箭頭已經摘掉了,換的是個布包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