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下手中那朵只剩下一片花瓣的菊花,走過去將手帕上從樹枝上解下來,小心翼翼地疊好,緊緊地撰住。
手帕幹了,是時候還給他了。
想畢,她轉身進入了廚房。
是夜,半月靜靜地懸掛在漆黑的蒼穹之上,淡淡的銀輝下,一隻寒鴉“呱”地叫了兩聲,然後飛走了。
楚淮睿就寢的那間廂房內,早已滅了燈火,男子氣息勻稱,靜靜地躺在床上,想必已經睡得很熟。
突然,一個黑影從視窗閃身跳了進去,不帶一絲響動。
她跳進去之後便沒有立即動作,而是靜靜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深吸幾口氣之後,她才緩緩地向前靠近,順手將懷中的青帕放在桌上,而她的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柄用來削水果的刀,刀尖細長而又鋒利。
彼岸殺人通常都是就地取才,不管是菜刀、砍刀還是從對方手中搶過來的利刃,如果連這些都沒有的情況下,她會直接上去扭斷那人的脖子,但是這些殺人手法讓對方都太過於痛苦了。所以這一次她想楚淮睿死得安詳一點,特意選了晚上在他睡著的時候,從廚房中挑了最鋒利的刀,這樣他就可以在睡夢中死去了,感覺不到痛苦了。
尖刀閃著森森的寒光,在漆黑的房間內移動著,朝楚淮睿的脖子一步步靠近。
“你真的要殺了他嗎?”彼岸雙手一顫,心中彷彿蹦出來另一個自己在吶喊。
“如果不殺他,雪彤就會死。”彼岸內心痛苦地掙紮著:“如果不殺他,這半年來精心謀劃的局都白費了,姐姐的仇無法報了,他這條小命跟這些比起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如果沒有他,你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何談謀劃?你這輩子就是因為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所以才把雪彤搭進去了,難道你現在還要把楚淮睿也搭進去?你為了替一個人報仇卻害了兩個人,你這樣不叫報仇,叫殺戮。即便楚淮睿曾經出言傷害過你,也許他也有他的苦衷呢,況且也是你自己不對在先不是嗎?他不但不跟你計較這些,還大江南北地尋你,別騙自己了,自從相遇的這一兩個月來他對你的好,就足已經證明,他其實是喜歡你的。你這輩子難道還嫌過得不夠苦,硬要傷害眼前的幸福?”
“那又怎樣?我的幸福跟雪彤的性命和姐姐的大仇比起來同樣的微不足道。”
“殺了他你會後悔一輩子的,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給你吃。”
彼岸雙手緊緊地撰住刀柄,因為用力而不停地顫抖,明明白天想好的選擇,此時此刻卻又拼命地猶豫了起來,上天不是已經同意她殺人了嗎?小草不也說親情為重嗎?為什麼就偏偏下不去手?
她這般反複躑躅、糾結、掙紮、怨恨導致精神都有些失常,突然眼前紅光一閃,鮮血從楚淮睿的脖子內奔湧而出,如水柱一般,瞬間將灰色的床單染成了一片黑色,他的頭顱離開脖子如皮球一般從黑色的床單上滾了下來,瞪著一雙驚懼的眼神,直直地逼視著她。
彼岸面色一驚,手中尖刀脫手而落,轉身推開門便跑了出去,沒跑出幾步她無力地攤倒在地。
從來沒有哪一次,她殺人如這般痛苦過,也從來沒有哪一次,做出抉擇敢如這般痛苦過。
這世間有太多的牽絆,改變了許多人。
她現在自由了,也不用想著償還伍茜的身軀,雪彤的命也保住了,她也可以徹底地換來殿主的信任,離大仇得報更近了一步,也許不用半年,她就能帶著雪彤歸隱山林。
一切都還是按照她原來的計劃進行著,原本應該高興的,可是心卻為什麼那麼痛呢?
彼岸連吸了幾口涼氣都沒能緩和過來,她就那樣靜靜地癱坐地上,雙目無神,面如死灰。
“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你!”
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他一襲天青色的衣裙,笑容如春風和暖,沁人心脾。
可是,這樣的笑容今後都不會再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剛剛勸她的那個聲音又冒了出來,帶著無盡的責備與憤怒,“說過你會後悔,你偏不聽,現在就算哭死也是活該。”
彼岸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進了雙膝之間,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浸濕了臉龐。
月華如水,形單影只。
夜風微涼,一隻寒鴉從遠處飛了回來,停在樹枝上,嘴裡悽厲地發出“呱呱……”的叫聲。
突然,一隻手溫柔地搭在了彼岸的肩上。
彼岸身子一顫,回過神來,轉頭卻看見一張風清月明的臉,星目中帶了點微笑,正溫柔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