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僵持
京師被圍,張和順果斷於水路上截斷了賀賴烏孤的補給, 企圖逼退騎兵。然而來去如風的騎兵何懼後勤?他們本就有以戰養戰的風俗, 在此時更是發揮到了極致。掘地三尺般的劫掠, 竟是把好端端的太湖平原逼出了吃樹皮啃草根的景象。
楚朝上下心驚膽戰, 不住有朝臣勸說竇向東“西狩”。然而竇向東知道, 一旦改朝換代,朝臣或可變節,皇家卻從無生機。陳朝皇室的湮滅猶在眼前, 故而他反倒比朝臣們更為鎮定。他既敢造反,便知生死由命成敗在天。何況城中存糧豐沛, 堅守應當不是問題。
然, 後手不得不留。竇向東悄悄命人把孫子們帶到跟前,渾濁的眼仔細看過每一個孩子的臉。長房血脈斷絕, 如今孫輩中最年長的為二房長子竇懷望。竇向東對竇懷望招招手, 示意他走到自己身邊,緩緩道:“我隨後安排人送你們出城, 你現是大哥了, 要擔起大哥的擔子,照應好弟妹們。”
城外的廝殺與接連不妙的戰況, 讓竇懷望心生懼意, 顫聲道:“嗲嗲,我們擋不住了麼?”
危急關頭, 竇向東沒有對孩子們粉飾太平,而是平靜的道:“或許姜戎難以南渡, 然應天的確是危在旦夕了。送你們走,也是以防萬一的意思。”
竇懷望無助的看向父親,竇宏朗素來膽小,苦澀的笑了笑,說不出話來。竇崇成也是定定的看著自己的二子一女,或許這一次分別,就是永別。
戰報一層層的傳入,竇向東沒太多的功夫與孫子們述別情,從案幾上拿了封信塞到竇懷望懷裡道:“你們且在江邊躲上幾日,萬一城破,不要耽擱,立刻帶著弟妹承船往蒼梧去。”
竇懷望怔了怔:“蒼梧?”
竇向東幹澀的道:“是,蒼梧。把這封信交給你母親,她會庇佑你的。”
竇懷望臉色煞白,竇向東提的母親,正是他的嫡母管平波。他不信才在巴州大開殺戒的嫡母能有多麼寬宏大量,但他們的確只有一個方向可以逃。竇懷望腦海裡略略想了想應天城破、父祖皆亡的慘況,就生生打了個寒顫。
竇崇成之女竇則雅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竇家唯一的女兒,比兄弟們都得寵,奓著膽子問:“媽媽她們呢?”
竇向東沒有回答,逃命的時候,女眷皆是累贅。如若帶上這幫妻妻妾妾,目標未免太大。他甚至已做好準備,真到了那份上,三個孫子分別叫人從不同的路上走,至於誰能全須全尾的回到蒼梧,就看天看命了。
沒有更多的安撫,竇向東拍拍孫子的胳膊,果斷的喚來心腹,把一串孩子盡數領走。幾個孩子不敢哭,個個含著淚,換上了百姓的衣裳,混在逃竄的難民中,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城。
城外戰況膠著,應天高聳的城牆在接連的襲擊中巍然挺立。賀賴烏孤的攻城車一步步推進,又在楚朝將兵的反擊下一輛輛倒塌。接連三日,在楚朝的抵死反抗中,竟是寸步難行!
天色漸黑,賀賴烏孤回營,召集己方將領討論明日的作戰計劃。似應天這般大城,守衛只要不膽小如鼠,很難幾日之內攻破。古來圍城幾月不破的比比皆是,賀賴烏孤倒也不著急。待眾人落座後,先問:“水路上景況如何?”
中郎將涉歸答道:“他們的水軍著實厲害,跑的比兔子還快,我們的炮打不準他們。”
武衛將軍阿豺皺眉道:“他們老在水上竄來竄去,打的好不憋屈!”
另一位武衛將軍烏紇提道:“打下了應天,他們自然就散了。”
阿豺沒好氣的道:“應天城那麼高,誰知道哪天能打下。現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江南的漢民又狡猾的很,都坐船跑路。水路可比陸路好跑多了,他們家家戶戶有船,夜裡趁我們顧不上,人也跑了,糧也運走了,雞鴨都沒留下幾只。”
賀賴烏孤抬手阻止了阿豺的抱怨,淡淡的道:“放心,餓不著你們。且先說說明日如何打?攻城車已壞了半數,姓竇的可不像姓趙的地盤小,不日江淮、潯陽就有援兵,越拖越麻煩。”
烏紇提皺眉道:“聖上不是說蒼梧那邊答應夾擊麼?”
阿豺嗤笑:“漢人的話你也信。”
賀賴烏孤正欲說話,突然營外接連幾聲巨響,斥候出營檢視,卻見爆炸之處距離營地頗遠,皆是莫名其妙。待小心翼翼的探過去時,才發現在營地與應天城牆之間叫炸藥炸出了好幾個大洞,立刻回報於賀賴烏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