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制度,素來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邵暉雲嘴裡喊過無數遍,休拿戰馬當騾馬,便是非要駝物資,決不可超過三十斤。可這群世襲的兵爺,哪個肯聽他的話?一群恨不能當場打哈欠的騎兵,軟綿綿的上了馬。邵暉雲深吸一口氣,還未說話,王海山就在前大嚷道:“不好!賊人的夜不收瞧見我們了!”
邵暉雲在心中一口氣問候了王海山的十八代祖宗。幾萬人的排程,趙猛又沒眼瞎!怕是他們才進江城的水域,便已知曉。你還真指著奇襲?少聽點評書好嗎!
戰鼓敲響,軍營內霎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叫罵。
“張三你給我快點!鼓都敲了,你在後頭修仙吶!”
“李四,你的長。槍呢?”
“我沒有長。槍!就沒發給我!”
“你大爺的!沒有你不早說!”
“我說了,你沒給我!”
“別吵了!打仗呢!”
“打你娘啊,我的盔甲都是壞的!”
又有:“王麻子,你往哪走呢?向前!向前!你分的清前後左右嗎?”
“百戶,我草鞋斷了,你們等我一下!”
一團亂!
邵暉雲騎在馬上,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想自己八成是得死在江城了。幸而家中兄弟頗多,邵家不至於絕後。
鬧哄哄的走了二裡地,牆內的箭羽鋪天蓋地的襲來。
邵暉雲大喝一聲:“擂鼓!列陣!”
王海山在後頭跳腳:“怎麼就有箭了呢?莫不是中了埋伏吧?”
前軍面對密佈的箭羽,死活不敢前進。身處戰場,不能有半分猶豫!邵暉雲陰沉著臉道:“督戰官何在!?”
督戰官從來在後頭,聽得邵暉雲之令,麻溜的砍了幾個想臨陣脫逃之人。眾人到底是當兵的,多少知道戰場規矩。往前是死,往後亦是死。算算還是往前劃得來。可想歸想,怕依然是怕的。磨磨蹭蹭的走,待到敵軍射程內,叛軍又一輪射擊,慘叫連成一片,只把後頭的將兵嚇的屁滾尿流。
趙猛在箭樓裡看的哈哈大笑,笑完,冷酷的下令:“出城迎敵,活捉他們的戰馬!”
邵暉雲眼睜睜的看著護城河上的吊橋放下,趕緊重新整合隊伍。又一輪弓箭,朝廷軍忙不疊的躲避。趁著這短暫的空檔,叛軍手持長矛,殺聲震天的狂奔過來。
朝廷軍還不曾排好陣!頃刻間被叛軍直接分割成了兩半。而後叛軍點燃了鐵桶裡的炮仗,拖著鐵桶,圍著騎兵繞圈。馬的耳朵最是嬌弱,哪裡受的住此等巨響,皆飛起前蹄,欲往別處逃離。朝廷不把將兵當人看,將兵更不把戰馬放在心上。騎兵與戰馬之間,哪裡有甚情誼?混亂中,叛軍的一槍一個,把馬上的騎兵殺的血流成河。
步兵也好不到哪裡去。又無訓練,又無糧草,被膀大腰圓的叛軍打的鬼哭狼嚎。
王海山再也繃不住,撕心裂肺的喊:“撤!撤!撤!”
鳴金聲驟然響起!
“不是我下的令!”邵暉雲眼前一黑,就見朝廷軍瞬間崩潰,被叛軍單方面的屠殺!
唯有中軍的騎兵是邵家舊部,旗鼓已全不聽他指揮。邵暉雲只得在戰場上用最原始的手段,扯著嗓子一頓嚷,而後身先士卒的帶著騎兵沖擊叛軍的追兵。
三歲始學藝,邵暉雲手上功夫了得。伏在馬背上,抽出苗刀,一步一殺!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此悍將,硬生生的截斷了叛軍的追擊,為朝廷軍贏得了逃命的機會!然而邵暉雲不敢去看朝廷將兵景況,因為他不知混亂中,有多少人會死於自己人的踩踏。
攻城守城皆是打持久戰,動輒僵持三五個月。叛軍得了戰馬,見好就收。邵暉雲氣喘籲籲的看著叛軍有序的撤離,知道此回他們已必敗無疑。
才出師便敗的如此慘烈,王海山自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的錯;江濤則是讀書人,一手好字、滿腹文章。二人分頭寫摺子,不約而同的把責任推卸道了邵暉雲身上。
邵暉雲亦非寒門出身,武將雖不如文官得勢,但邵家幾代經營,關系密佈朝堂。要出戰的是王海山,要撤兵的還是王海山。指揮不動的他,何等的憋屈?邵暉雲強壓著怒火,一封封的信件皆被他揉成了團子,丟入了火盆中。
末了,終是隻寫了一句話:“太子殿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