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郡錢糧供不起貴人揮霍,榨幹鄂州後,蒼梧緊跟著陷入了絕境。
月朗星稀的夜,管大伯帶著妻兒與老母,狼狽的在山間奔逃。
此刻夜裡的豺狼虎豹,都比要賬的來的溫情。
去歲冬天,管釗與管平波沖突受傷,借了高利貸醫治。
不識字的管奶奶心疼孫子,也不看契,胡亂按了手印,至此管家永無寧日。
一大家子沒日沒夜的勞作,對佃農也毫不留情。
最後把管平波父親留下的房子與田土全賣了,才將將湊足錢趕緊還了賬。
還沒緩過氣,朝廷稅官又至。
早被高利貸犁過一回的管家,哪裡還湊的出半個錢?劉大戶洋洋得意的叫他們拿土地抵押,才被高利貸坑過的管家如何不知抵押早晚會變成賤賣?利滾利下,賣盡了家人,也未必還得起。
曾經冷眼看著管平波掙紮的族人,再一次的站在了道德制高點,指責管大伯坑害侄女,實屬報應。
沒有人伸出援手,就似當日他們指著管平波道,伯父嫁侄女天經地義一樣。
鄉間總是有各種道德,各種藉口,置身事外。
管家曾經,也是闊過的。
不然送不起孩子讀書。
一百畝良田,兄弟各佔五十。
五十畝,站在田埂上望去,好大一片。
管平波,著實,也算地主出身。
管大伯是勤勞的,便是管奶奶,手上也沒閑過一日。
紡紗織布打絡子納鞋底,劈柴燒火煮飯喂豬,五十多歲的人,所有家務不肯假手他人。
想著她老婆子把家務做了,兒媳就可專心伺候地裡的菜,兒子就可把力氣花在莊稼上。
慢慢的攢出管釗兄弟的聘禮,等孫媳婦進門,她就帶帶重孫子享享福。
就算在日見沉重的苛捐雜稅裡,樸實的願望也沒被消磨了掉一點點。
然而兩次借貸,就讓管家數代積累一掃而空。
五十畝田,可産糧一百石。
按照稻穀的市價,約值一百兩銀錢。
可青苗連地一起壓出去,就只值五十兩,七折八折,到手的不過四十兩出頭。
二十兩的稅,管家想只壓一部分,劉大戶卻不同意。
事到如今,不是傻子都知道,劉大戶想謀奪管家的肥田。
也是到此時,他們醒過神來,第一次高利貸,放債的分明與劉大戶勾結,才輕易的奪去了管平波家的五十畝。
走投無路了!管大伯一咬牙,稅不交了!把銀子分別放在自己與兩個兒子身上,帶著女眷,連夜出逃。
他們奔向了巴州城,在天亮時,跳上了一艘小船,投去了竇家。
然而管平波不在家。
管大伯傻傻的看著門房,良久,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太爺!求你通傳一聲,求你告訴奶奶,當日是我禽獸,是我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