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先生的動作頓了頓,用力咬了一口糕點,不說話。
玉扇鏤空雕了瑞鶴騰雲的紋路,一扇一扇間,恰似仙鶴騰飛,灼華眉眼含笑著又道:“前年我收了些竹葉上的雪水,荷葉上的露珠,釀了幾罈子酒,去年中秋起了兩壇,先生喝著味道如何?”
醇香清洌,滋味無比啊!盛老先生眼神微閃,舔了舔唇,依舊不說話。
“我呢,還留了兩罈子在花園的梅花樹下……”
盛老先生決絕的表情開始龜裂了。
“年前託表哥打聽《佛音夫人圖》已經有些眉目了……”
“成交!”
“七月我們出孝,老頭兒再加一課吧,教我醫術!”
老爺子撂著鬍子咧嘴一笑:“滾!”
灼華合上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點著,清脆有聲,一點兒都不急,“《佛音夫人》還得補呢!”
盛先生用力哼了一聲,有些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字:“教!”
“少喝些,還要上課呢!”少女顏色燦爛,食指勾起小酒罈子上的繩子,拎起,晃了晃,放到老爺子面前,愉快的轉身先去講習間了。
那邊老先生之乎者也了半日,下了學,沈灼華頭昏腦脹的去了老太太的保元堂。
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拿著她前兩日忘了拿走的《詩經》在翻看,看到她進來,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淺聲道:“給祖母背一首婚嫁的詩吧!”
灼華不解的看著老太太,如何想聽這個了,心裡回想著學過的有關婚嫁的詩,嘴裡卻脫口了《鵲巢》。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之子于歸,百兩御之。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
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世人想的美好,鵲喻新郎,鳩喻新娘。是說新郎準備好了居所,就等著新娘來居住。
老太太看著她,笑問道:“《鵲巢》,恩,阿寧喜歡這首詩?”
灼華垂眸,前世裡她很喜歡這首詩,在出嫁前的那段時間裡,早也背,晚也背,每日期盼著能夠成為李彧的妻子,想象著婚後甜蜜的夫妻生活。
可是後來呢?甜蜜是假的,歡樂也是假的。
她扯了扯嘴角,澹澹一笑,道:“不喜歡,只想到了鳩佔鵲巢而已。”
若鵲喻舊人,鳩喻新人呢?
那便是鳩佔鵲巢啊!
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就是前世的她和白鳳儀麼!
老太太似乎驚訝的揚了揚眉,緩緩一笑,笑容幽遠,似在取笑她,又似在取笑自己,“那麼阿寧是盼著一生一世一雙人麼?”
老太太出身世家,她的夫君也將是世家子,世家之中何曾有過這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老太太是清醒的,可再清醒也架不住年少春心的驕傲,曾經,她也偷偷這樣期盼過,以為自己能夠做到些什麼,最後,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喪子喪女中,期望湮滅,隨之而來的不過是萬般痛苦,然後麻木失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