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將至,早春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意稀薄。清若是鬼,性屬陰寒,雖修行千年,不甚懼怕陽光,但該防曬還是要防的。賓客迎來送往,陽氣又極重,她躲在帳幔垂下的陰影中,打量一雙新人。
新郎丰神俊朗,氣宇軒昂,新娘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紅衣掩映下,肌膚勝雪,明眸皓齒。
珠聯璧合,天造地設。
水嫩的白菜被豬拱,真可惜,清若嘆氣。
“你都能看出來不對勁,她自己居然不知道。”叔夜君一臉嫌棄,“做天師也會燈下黑。”
清若小心藏著自己的氣息,不忘迴護葉彌,“大天師沒有江湖經驗,心思又純,怎會懷疑自家妹妹。我是鬼,素來懼怕修道者,所以格外警醒。”
一雙新人拜完天地,送入洞房,算是完婚。不多時,新人換了衣服,依舊回到筵席,與賓客同樂。
“清若,你去看一下。”
“是。”清若悄然遁去。
修道者,自然有與眾不同之處。不消費力,清若就辨認出新房。新娘子謹慎,一進一出,連房中陳設都來不及細看,卻在門後隱蔽處,貼了一道驅邪符篆。這種驅邪符篆是陰陽符,陰文符篆貼在此處,陽文卻在施符者身上,彼此感應,一旦有異,好及時應對。
清若不敢擅入,在月洞門守了一會兒,有婢女走來,預備茶水糕點,整理房間。清若附在一名婢女身上,跟隨進入。本是一個妥帖的法子。但這名修道者顯然心思縝密,進門的落地屏風,居然還有一道符文。清若被那驅邪符迎面照見,朱文華彩,暗藏殺機,無奈之下,只好彈了彈指,將它燒了。
宴席上,新娘子恰好來到葉彌身側,正在跟姐姐寒暄,無外乎去哪了,萬幸活著回來了,有沒有被人欺負,欺負到什麼程度?女孩子家最重名節,沒事出去瞎折騰,傳出去對名聲影響極不好。本來就愁嫁,這一鬧,怕是徹底嫁不出去了。
妹妹素來乖巧示人,說出的話句句都是關心,旁人只覺她識大體,葉彌不懂事。
若是以往,葉彌早就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上手,揍她一頓;虧得外出闖蕩一趟,今時今日坐在這裡,去盡浮躁,唯餘淡泊,只笑了一笑,“今天是妹妹你嫁人的好日子,出嫁從夫,以後就不用為我個姐姐憂心了。這一杯酒,祝你們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親戚們自然知道,應家兩個女兒明爭暗鬥,掐的你死我活,見葉彌沒有接招,不願在大庭廣眾下出醜,便跟著一起舉杯,“來來來,祝你們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陽文符篆恰在此時燃燒。
葉彌再遲鈍,窺見她手腕一明即逝的紋路,也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她的手,“這是什麼?”
應偲琬不知道廂房出了何事,著急回去,用力一掙,卻未掙脫,擎著杯子的另一隻手一鬆,酒杯傾倒,眼看就要灑葉彌滿懷,卻一股力量隔空一擊,調轉方向,潑到了自個兒的繡衣上。
“姐姐...”
“換衣服?”
“後院。”
“姐姐陪你。”
葉彌尚未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心中生疑,臉上就烏雲密佈,攥著應偲琬離席。
隔著帷幕,這畫面落在方二公子眼中,不知出了何事,便推了應酬跟過來。轉過月洞門,被一記掌風劈在腦後,暈了。
暈之前,恰才看清葉彌的容貌。往事千迴百轉,在腦海中首次拼成一個圓。
初夏的巷子裡,雨後,遇見一個受了傷的少年,少年以一人之力,挑戰城中最大的幫派,起因只是他們調戲餛飩攤主的女兒。
不過少年在打架上顯然沒什麼經驗,對方拿的刀劍,他卻赤手空拳,就這樣,還是對方全軍覆沒,他只胳膊被劃傷。
少年其實是女子,雖然穿著男子的短衫。他為她包紮傷口,並送回府上。爾後斷斷續續見了幾次面,茶樓聽書,城隍廟會,中秋賞月。
他知道她是應府的小姐,聽聞許多子弟求親,唯恐被他人求了去,於是央求父母派媒人登門。在那之後相見,少年換了女裝,以扇障面,很是溫婉。他想,也許是女孩子心性,以後成親,她還會是那般活潑燦爛的模樣。
直到此刻,兩姊妹站在一起,匆匆離去,他才恍然大悟。只是這了悟,彷彿來的遲了些。暈過去的最後一須臾,彷彿看到一角邪魅的紫袍,從身側跨了過去。
外行在場,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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