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傳令的宦官打暈,叮囑宋懷儘快出城,只要出了城門,今天的劫數就躲過一半。
“尊者的好意,宋某心領了。”一襲青衫磊落,站在晨曦中,宋懷彷彿沒有意料到,自己處境有多危險,又或者即使危險,他也不以為意,“宋某不死,裴相難安。”
那一雙眼眸淡然平和,彷彿能穿過漫漫歲月,直視許多年前、依舊是天真嬰孩的我:無邪爛漫,坐在樹影裡,仰望雲空。
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他站在那裡,便讓我覺得,一切不過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宋將軍保重。”
遠處傳來馬蹄聲,我飛身躍上牆頭,不多時,果然有大批兵馬圍上來。
宋懷坦然接了王令,卻提出一個條件,“要我的心可以,請韓夫人親手採摘。”
其實,這隊人馬趕過來,就是要押宋懷入宮。韓夫人說,新鮮的心入藥,效果更好。
殺他,有一萬種辦法。可韓妃雪想要他死的時候,只有剜心這一種,而且她要親眼看著。
她見過太多太多的人,吃過許許多多的心,有口是心非,有面甜心苦,也有野心,黑心,蛇蠍心...她很享受他們在臨死之前的表情,驚恐、害怕,眼睛睜的大大的,心跳的狂亂,直要從胸腔躍出,入口的剎那彷彿還在砰砰的跳。
韓妃雪唇角勾起笑,對宋懷傳奇人生的落幕充滿期待,他從不握劍,卻將數萬敵軍阻隔在邊境,他從不殺人,卻寫出一戰萬骨枯的兵法。
我站在王宮的獸脊之上,遙望殿前那一抹挺立的背影。就算不能救他,至少在他死後,保住魂魄順利轉生。
韓妃雪將鋒利的指尖送入他的胸膛,取出鮮活的心。我不知,她從他臨死的眼眸中看到了什麼,是她曾經無知無畏的孩提?是那年相見,情竇初開、拈花而笑的少女情懷?抑或是初入人間,對熙熙攘攘凡塵露出的第一抹笑?
只從遠處望見,那陰狠的笑緩緩凝結在絕美的臉頰,幻成晶瑩的淚,一顆一顆落下來,融進將死的心。
風吹雲動,一瞬萬年。
“為什麼不求我?你若祈求,我會放過你。”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在想,原來人間可以這般美好。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不叫韓妃雪,我的名字是白蠡,星心狐族,白蠡。”
“宋懷,我恨你。”
韓妃雪輕聲說,一襲紅衫,緩緩步入宮牆的陰翳裡,再不回首。
原來,愛與恨的界限,與死生一樣脆弱。
陽春三月,許久不曾落雨的王城卻飄起雪,一片一片,墜地輕盈無聲,很快將宋懷的屍身掩埋。
我能深深的感受到,隨著宋懷死去,天地含悲,草木盡凋。
而當他的魂魄脫殼而出,竟籠罩著淡淡的細金,沒有迷茫,沒有痛苦,只是朝著韓妃雪離開的方向,深深嘆息。
來不及弄清楚他是怎麼回事,凜冽蕭肅的氣息與紛飛大雪一同襲至。
“快走!”我祭出結界,盡力抵擋。就算試煉中進入蠻荒古境,我也從未遇見這麼強大的對手,人未現身,殺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