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勺計程車兵想用鐵勺將白粥上的薄沙撇去,卻見陸霽斐一把拔出插在木桌上的繡春刀,直接就往裡攪了攪。
原本只在表面覆著薄薄一層泥沙的白粥徹底被搗成了漿糊,黑烏烏的看著就十分顯髒亂。
陸霽斐冷笑一聲道:“郴王愛民如子,自當與災民同苦,要不要來一碗?”
郴王瞪著一雙眼,不知道陸霽斐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突然,那群災民裡,有幾個顫顫巍巍的老人走出來,衣不蔽體,雙眼凹陷,拿著只破碗抖著聲音道:“官,官爺,還請施捨一碗。”
那掌勺計程車兵一愣,在陸霽斐冷若冰霜的視線下,趕緊將那混著泥沙的白粥倒給老人。
老人千恩萬謝,“等,等了三日了,終於吃到了……”
老人的聲音不大,甚至因為缺了牙而十分含糊,但蘇芩卻聽的真切,她終於明白陸霽斐做這些事的意義所在。
有一就有二,老人走後,其他災民擠開人群,蜂擁過來,個個骨瘦如柴,髒的看不清臉。而蘇芩眼尖的看到,災民內,有些人徑直就拿著碗走了,還有些人雖要了粥,但在看到那顆顆粒粒分明的沙子後,直接就倒了。
這些人是混在災民裡混吃混喝的。他們搶奪災民的救命糧,讓真正的災民吃不到糧食。
蘇芩能明白,旁人自然也能明白。
隨在夏達身後的大小官員面色驚變,全然沒想到事態會這樣發展。
陸霽斐從寬袖內抽出帕子,慢條斯理的擦了擦繡春刀上沾著的泥沙膩粥。“諸位同僚在本官的府邸內嚎了半日,定已是腹內饑餓,不若來嘗嘗這鮮粥,體會一下民間疾苦。”
眾官員面面相覷,悶不吭聲。
夏達攥緊一雙手,咬牙,口腔內迸出血腥氣。
陸霽斐扔下髒兮兮的帕子,冷然道:“郴王殿下,本官可以走了嗎?”
郴王的面色難看至極,他抿唇道:“陸霽斐,你雖投機取巧,但別忘了,國庫的賬目還是對不上。半袋米糧換成了半袋沙子,那剩下的賑災糧款呢?”
將繡春刀插回腰間,陸霽斐神色嘲諷的看向郴王,默不作聲的指了指郴王的腰包。
郴王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腰間掛著的荷包沉甸甸的甩了甩。
陸霽斐嗤笑一聲,轉身看向身後眾官員,眸色淩厲。“諸位同僚若是無事,就回去用晌午飯吧。本官府內那些華而不實的饌食大致不適合諸位這些清正廉明的好官。”
話罷,陸霽斐登上馬車,扔下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帶著蘇芩揚長而去。
蘇芩靠在馬車壁上,扔下帷帽,一張尖細小臉慘白一片,顯然是被嚇壞了。
陸霽斐看人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滿手滑膩。“真是膽小。”
蘇芩拍開陸霽斐的手,兇巴巴的瞪圓了一雙眼,但因著面色實在難看,淚光點點的,所以瞧著便十分可憐。
“你是怎麼知道,災民裡會混進去那些胡吃混喝的?”蘇芩的小嗓子啞啞的帶著哭腔。
陸霽斐臉上的笑漸斂,面色陰沉下來。他靠在馬車壁上,闔上眼簾,薄唇輕動。“姀姀可見過,千裡平原,寸草不生。”
蘇芩抿唇,“我,我聽祖父講過。”
那時,蘇芩尚小,只囫圇聽蘇龔講過幾句。她記得,那時候是大旱,河北民饑,加以牛疫,公私闕乏。祖父泡在宮內三個月,第四月回來時,身邊領回了陸霽斐。
“那姀姀可見過那些吃觀音土,活活脹死的人。”
“什麼是觀音土?”蘇芩一聯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些災民,就下意識哆嗦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