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博嘆息一聲,雙眸隱淚。
蘇府未敗前,蘇博一慣不管家中俗事,每日只喜看書著棋,同一眾清客閑聊,身上只掛一閑職,領些閑銀,月俸連蘇府每日的開支都湊不足。他謙恭厚道,人品端方,亦有些迂腐。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蘇芩和蘇蒲卻是極寵愛的,從未紅過臉。這還是蘇芩頭一次看到蘇博如此面色。
“父親……”
“姀姀,聽父親的話,陸霽斐此人,不是能託付終身的人。”
蘇芩看著蘇博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粗糙黑黝,哪裡還有往日讀書人的白淨。這是因為如今蘇博所用竹筆,皆是他自己去後頭砍了竹子自個兒做的,只為了削減府內開支。
聽了蘇博一番話,蘇芩頓覺自己魯莽,可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簽了文書,而且簽的還是做妾的文書。
“父親,我已簽了文書。”蘇芩哽咽著喉嚨,小腦袋垂的低低的,露出一截纖細粉頸,聲音細軟糯氣,躊躇片刻,又丟擲一記重擊。“是,做妾。”
蘇博一愣,似有些呆滯,他盯著面前風嬌水媚,般般入畫的嬌嬌兒,幾乎都不會說話了。
雖說蘇芩小時,祖父最寵,但秦氏和蘇博亦是疼愛的。這樣捧在手掌心裡長大的一個嬌嬌兒,不僅要嫁給陸霽斐這只瘋狗,還是做妾,蘇博只覺眼前一花,恨不能跟秦氏一般一暈了事,再醒來時也只當做了一場荒誕夢。
“父親。”蘇芩見蘇博久久不說話,面露急色。
“你,你先慢些說。”蘇博抬手,止住蘇芩欲說出口的話,他吃力的撐著身子靠在木桌旁,聲音沙啞。“姀姀,你為何偏要嫁他?”
蘇博背對著蘇芩,沒看到她的表情,只能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清喉嬌囀,細語如鶯。“因為女兒歡喜他。”
“砰”的一聲響,書房的門被秦氏一把推開。
“姀姀,你是我肚子裡頭出來的,我還不知你!你便是看上豬狗牛羊,都不會看上陸霽斐!我不管你為什麼一定要嫁他,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你要不就與我去陸府將那文書贖回來,要不我就進宮去尋陳太後。我就是豁下這張臉來,也定不會讓你嫁給他!”更何況還是做妾!
秦氏站在書房門口,聲音極大,氣得面色漲紅。
“問白,你身子還沒好,這是在幹什麼呢。”蘇博趕緊將秦氏扶進了書房,然後關緊書房門,將冷冽溯風封堵在外。
蘇芩見秦氏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怕她氣壞了身子,再不敢胡言,只小媳婦似得站在那裡,偷覷著人瞧。
“問白,這事你就別摻和了。”蘇博站在中間當和事老。
“什麼叫我別摻和。姀姀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心疼她,嫁那麼一個人,還不知怎生吃苦呢……”說到這裡,一慣強勢的秦氏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蘇芩哭著上前,抱住秦氏的胳膊,“母親。”
“姀姀,聽母親的話。我們的姀姀,合該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秦氏軟下聲音,雙眸通紅的看向蘇芩,目光慈愛,滿含柔意。
蘇芩哭著點頭,將臉頰貼在秦氏膝蓋處,晶瑩淚珠從眼角滑落,浸潤了秦氏裙裾。
……
掌燈時分,秦氏攜蘇芩,坐青綢馬車至城西陸府,卻被告知陸霽斐正在宮內,今日不回府。
“姑娘,這是爺囑託,讓奴婢送與您的東西。”蒹葭捧著手裡的薄螺鈿黑漆盤,垂首行至蘇芩面前。
漆盤上覆一紅布,拱起一塊。
蘇芩看一眼秦氏,然後伸手,緩慢掀開紅布瞧了一眼。只見裡頭是一雙女式小靴。以偏紅的香色羊皮製作而成,用金絲線掐出邊緣,最後在靴面上挖出雲頭長筒小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