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帶人到了鎮國公府, 說是榮恪回來看了一趟就到軍營裡去了,一行人騎了快馬追出城門,一直追到軍營裡去,秦義將他迎進榮恪的軍帳,榮恪正和數名將士圍坐著吃午飯,瞧見他起身向外,客氣說道:“這兒人多,軍帳外說話。”
看到薛明遞過來的寶刀,不置信接過去抽刀出鞘, 指尖輕撫過赤紅的刀身,食指在刀刃上輕輕一抹,滋得一聲, 鮮血噴濺而出。
薛明嚇一跳,秦義喊一聲爺。
“赤烏。”榮恪不顧滴血的食指, 怔怔看著手中的刀低聲說道。
“是赤烏。”他舉起刀身向著太陽,刀身映著血色, 泛出刺目的紅光。
“真的是赤烏,哥哥的赤烏。”他的聲音發沉,低低說一聲牽馬。
秦義小跑步牽了馬過來,他提著刀飛身上馬,縱馬疾馳而走。
出了軍營漫無目的策馬飛奔, 胸臆間憋悶得難受。
十八年前哥哥被抬回來後,已經不能說話,身上幾處致命的傷口不停有鮮血湧出,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白得像紙,他一一看過圍在身邊的親人,最後落在他臉上,他抬起手向他示意,他靠了過去,哥哥抓住他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微笑,他的唇角剛剛翹起,手就垂落下去。
哭聲四起,他緊咬著唇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瘋跑著沖向戰場,一寸一寸翻找著,尋找哥哥的赤烏刀,赤烏是哥哥的一部分,赤烏刀上留著哥哥的靈魂。
他沒有找到,他找了十八年,今日方失而複得。
他松開扯著馬韁的手,兩手將赤烏緊緊抱在懷中,從疾馳的馬背上躍下,重重摔在山道旁的荒草坡上,沿著山坡向下滾落,直到一叢荊棘將他攔住,他扯起唇角一笑,轉身向坡頂上爬去,爬了幾步停住了,翻個身直挺挺躺在冰冷的泥土裡,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有淚珠順著眼角一滴滴落了下來。
鎮國公領了太後賞賜後行為失常,手抖著聲音也抖著,食指劃過刀刃,也不顧指尖滴著血,騎上馬就跑,薛明指指他縱馬狂奔的身影,又低頭看向地上血跡,訥訥對秦義說道:“鎮國公還沒謝恩呢。”
“請中貴人到帳中稍候片刻。”秦義客氣比手,請進帳中熱情招待。
薛明等啊等,等到軍營裡吃過晚飯,鎮國公回來了。
一瘸一拐牽著馬,灰頭土臉十分狼狽,臉上沾滿了泥水,身上的衣裳破了好多處,低著頭也不理人,秦義跑過去牽了馬,他自顧抱著那把刀進了自己軍帳。
秦義指指軍帳裡面,對薛明陪個笑臉:“瞧這情形,中貴人還是別等了。”
薛明拱拱手:“再晚些宮門可就下鑰了,我只能回宮,照實稟報太後。”
說著話剛要走,鎮國公出來了,陰沉著臉看著他,聲音低啞說道:“還請回稟太後,此次比武,我榮恪定要贏過衛國公。其餘的,不必多說。
薛明趕在宮門下鑰前進宮,寶慈宮內亮著燈,柳真說太後一直在等他。瞧見他進來,有些急切問道:“怎麼才回來?鎮國公那兒出什麼事了?”
薛明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鎮國公讓回稟的話要說,其餘的,也得說。
聽他繪聲繪色一說,溫雅皺了眉頭,他怎麼會受傷?從馬身上摔下來了?沒想到他反應如此激烈,自己將赤烏刀給他,是不是錯了?
可他充滿鬥志,說是定要贏過衛國公,也許沒有錯?
隔日見過四位輔臣,馮茂留了下來,說是昨日去過了軍營,溫雅忙問鎮國公傷勢如何,馮茂搖頭:“腳腕扭了一下,倒是沒有大礙,軍醫說貼幾日膏藥就好,手指頭劃破出血給凍住了,郎中說再回來晚些,就得截去了。”
溫雅松一口氣。
馮茂疑惑道:“問過他是怎麼回事,說是縱馬太快,從馬背上摔下來了,笑說只是些皮肉傷,不用大驚小怪。可臣就是奇怪,他的騎術相當精湛,他的馬又是千裡挑一的良駒,就算在馬上睡著了都不會摔下來,除非他自己找死。”
溫雅捏一下手指:“駙馬可聽說過赤烏刀?”
“聽過,是榮麟的兵器。榮恪一直在找,找了十八年也沒找到。”馮茂說道。
“一直在宮裡,前日我為了激勵他,賞給了他。”溫雅抿唇看向馮茂。
馮茂恍然大悟,“他帳中書案後牆上掛著一把刀,刀上罩了雲錦做的罩子,臣想拿下來瞧瞧,他攔住臣虎著臉說許看不許動,臣還琢磨呢,榮二也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原來那是赤烏刀。對了,他聲音嘶啞,一定是哭過了。也是,魂牽夢縈十八年,終於找回來了,不痛哭一場才怪。”
溫雅心裡縮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只對馮茂擺了擺手。
馮茂躬身退出,出了殿門瞧著翟沖竊笑,心想榮恪尋回赤烏刀,校場比武一定能贏,太後一定會賞他個宮裡的差事,你小子就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