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子時,馮茂才回到公主府,進了寢室,紗燈紅色的光暈下,延平側身倚坐在榻上,聽到他的腳步聲,坐直身子朝他看了過來。
馮茂頓住腳步,忍不住紅了眼圈。
延平緊繃著臉,緩緩站起身朝他走了過來,來到他近前抬起手,攙上了他的手臂,輕聲說道:“我一直在等你,吃飯了嗎?餓不餓?”
馮茂搖了搖頭,延平向外吩咐一聲:“把溫著的飯菜端上來。”
然後拽著馮茂過去坐在榻上,舉起帕子給他拭去額頭的汗,親自去給他斟了茶過來:“忙到這會兒嗎?”
馮茂就著她手喝一口茶,小心看著她的神色:“生氣了嗎?”
“很生氣。”延平點了點頭,“你若是回來得早些,我就一刀劈過去了。”
“是這樣。”馮茂看著她,“兩個多月前,二月二過後那次回家,應該是二月十六,大侄子馮駿從軍營回來,非拉著我喝酒,幾個侄子輪番勸酒,我醉得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睡在我自己房中,五兒在外屋煮茶,都是衣衫整齊的,我還問她我怎麼睡到這兒來了,她說是我自己回來的,我也沒想別的,這事兒就過去了。”
“今天回去的時候,祖母先是罵我,端午也不回去,我說先帝還在喪期,我們沒有心思過節。祖母又說昨日夜裡,五兒服侍她用晚膳時,突然幹嘔不止,叫了郎中來診脈,說是喜脈,我覺得奇怪,當著祖母的面讓五兒過來,五兒說我喝醉那次,把她當成你拖到了床上,她當時害怕,就沒敢說,她也沒想到就會有孕,她跪著大哭不止,連說自己該死,都是她的錯,祖母又罵我,說我虧待了她,既然有了身孕,就該給個姨娘的身份。”
“我當時腦子裡一團亂,只想到打發慶喜進宮一趟,給你傳個信。後來我慢慢冷靜下來,我央求祖母說,不記得碰過五兒,就算喝得爛醉,不可能一丁點記憶也沒有,是不是馮家的子孫,確認後再給她身份不遲,祖母一開始不答應,耐不住我軟磨硬泡,勉強點了頭。”
延平笑了一下:“怎麼軟磨硬泡?是不是說再不回去了,或者說要去尋死?”
“反正老一套,祖母疼我,百試不爽。”馮茂抿一下唇,接著說道,“我又去問五兒那天的情形,她說當時很慌亂,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推著我死命掙紮,想要阻攔我,可她越掙紮我越用力,我還不停喊著延平延平,事後她怕惹你不高興,趁我睡得死,把一切痕跡都收拾得幹幹淨淨。她不停得哭,扇自己巴掌說自己該死,她說要到家裡來向你請罪。”
“用不著。”延平冷笑。
“我又出城去了趟軍營,找到馮駿詢問,他嘲笑我貪杯酒量差,說我醉倒後,就讓人把我扶到了他的院子裡,睡在他書房裡臥榻上,他因為有些軍務急著處理,就騎馬回軍營了。我也問過他院子裡的婆子,那婆子說我睡了一會兒,自己爬起來離開了,喊我我也不理,我院子裡平常就五兒一個人,再也無從問起。”
他朝延平靠近些,一把握住她的手認真看著她:“就算我喝得爛醉,也不會把別的女人當成是你。你信我嗎?”
延平抽出手:“信與不信,她確實有了身孕,你準備怎麼辦?”
“孩子不是我的,我得設法證實,宮裡有高明的太醫和穩婆,你幫幫我。”馮茂央求望著她,雙眸中浮上水汽,手往前伸著,卻不敢再去握她的手。
“怎麼證明?就算滴血認親,也得等孩子生下來。”延平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從袖筒裡掏出一個瓷瓶,“這藥給她吃下去。”
“祖母早已將賣身契還給她,她不是我們家的婢女,不能隨意要她的性命。”馮茂連忙說道。
“這麼說,你今日動過殺機?”延平抬眸覷著她。
“是。”馮茂咬牙, “我不能忍受我們的長子非你所生,我當時確實想要掐死她,一了百了,慶喜看出我的心思,提醒我殺了她要償命。”
“這藥不會要她的命,只會讓她墮胎。”延平冷靜說道。
馮茂接過那個藥瓶收了起來:“這事兒是我錯了,我一提起送走她,祖母就哭鬧不休,祖母年紀大了,我不想惹她傷心,想著再等幾年,沒有及時把她趕走,才留下今日禍患。”
“你知道她怎麼討好祖母的嗎?捏肩揉腿搓腳沐浴,話揀愛聽的說,愛穿的誇成一朵花,愛吃的偷偷多給,不愛喝的苦藥給倒掉,整日把老太太哄得雲裡霧裡,老太太自然離不開她,問她想要什麼,她就哭著說,只要不離開老太太,不離開馮府就行,老太太就把她給了你。”延平伸手握住馮茂的手,“並不是我小器,成親前知道你有個通房,我就讓人仔細打聽過她,若是個老實的,我也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