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小梅總算是明白老人為什麼不願意去養老院了，從外面看老人的家裡確實一貧如洗，實則不然。老人說，人活了一輩子，遺憾了一輩子。那是他倆一生的積蓄，如今人走了積蓄還在，心裡不是滋味。
大院的位置實在不好，太隱蔽。通往大院的兩條路皆是石梯又窄又高，林小梅從大院走下的時候大概數了數，總40階，這並不是只針對一個老人不方便，她想如果修路這裡是肯定會被提出來的，可惜“竹林深處有人家”。
見過了大院的周老，接下來就要去見小巷的蘇老，手上還是提著滿當當的慰問品，周老說那是慰問品死活都不肯要林小梅也沒辦法，老人家最是固執。
“小梅！”
林小梅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唉喲，好險，差一點毀了我的鞋子，還好素娘你及時叫住我。”
“哎，這個坑在我家門前，害死了人，我早就人我家那口子把坑填上……”素娘說到，“總之，書記來管這件事我也就放心了。小梅，走路可別只看地面，向前看。”
“謝謝素娘，我知道了，素娘今天可真漂亮，又進城去？”林小梅說的真心話，這大半年最最真心的真心話，這個小巷子裡最漂亮的女人就是素娘了，披肩的長髮，白嫩的面板，凹凸有致的身材，高挑的長腿。人都說，黃格子娶媳婦撞大運，農村娃城裡鑽。
“哎喲，這不，天兒冷，給格子送兩件衣服。”素娘笑著卻不如不笑。
“素娘，天兒也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一路上小老太婆們坐在小巷子的坎梯上談論著死去的老人，臉上有時悲傷，有時惋惜，有時還笑……黃色的冥幣在小巷的邊邊角角，有風的時候就會動一動，除了風，沒人會去管的，這方面就連淘氣的小孩也出奇規矩。人間、地獄，陰陽兩隔，逝者已矣，生者尤存，人盡皆知害死老人的不是大坑，而是她實在太老了。
林小梅還是提著慰問品回了，老一輩的人幾乎一個樣，說不要就不要，你推我攘的時候力氣最大了。
小巷從來沒有停止過它的熱鬧，不知是哪家人又在辦酒席，吵得整條巷子的狗像一個合唱團似的。
大年將近，家家戶戶貼起窗花、對聯，在外地打工的人一個接一個回到小巷，本來就擁擠的小巷更是摩肩接踵了。林小梅的姐姐打來電話說是要和姐夫一起回家過年，又說父親想了，讓她回去。
“爸還說什麼？”林小梅問。
“他說，以你的條件去中學教書是沒有問題的。”
“他還是想讓我去教書嗎？”
“教書是多麼光榮的事！你為什麼像一頭牛一樣，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我不想做別人認為光榮的事。”
“林小梅別幼稚了，爸爸一直以你為榮。”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離開。”
“一大清早地吵吵什麼”隔壁王婆野豬似的粗嗓門嚷著。
林小梅結束通話電話從床上起來，看一看時間，刷完牙，洗了一把冷水臉出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