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劉珩與劉仇,腳步慌張,紅著眼睛,趨步入內。隔得老遠便望到靜靜躺在榻上的母親媯媶,腳步沉重,緩緩近前,淡漠朝坐在側邊的劉淵一禮。
自歸長安,劉珩一共也沒有見劉淵幾面就被勒令禁足王府,雖然劉淵對他的處置甚是“仁慈”,表現出他的舐犢之情。但劉珩,能感受到之前劉淵對他那淡淡的猜忌,父子之間,情分淡了。
“你母妃,已經故去了!”看著劉珩,劉淵淡淡出聲道。
失了魂魄般癱跪在地,劉珩表情麻木,昂著頭,望著媯媶那安祥的面容,沒有一點生氣,眼淚無聲地不爭氣地落下。張了張嘴,卻難以發出聲音,看其口型,那是在喚“母親”。
劉珩長這麼大,最畏懼的是劉淵,最尊敬的永遠是母親媯媶。如今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之前回長安之時,聽著媯媶不住地在耳邊嘮叨,他就已察覺到她身體不妙。如今......
對於母親媯媶的各種回憶,一下子湧現在腦海中。
想到媯媶為那些惡毒的流言所重傷,及至病亡,劉珩瞳孔深處強烈的憤恨之色爆閃,只是被他掩飾起來了。想想這些年劉淵對媯媶的冷落,餘光瞥向劉淵,眼神更冷了。
劉仇跪在劉珩之側,神情很複雜,從呼徵死後,母子倆之間便産生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隨著他年紀的增長,那裂痕擴大為鴻溝,母親成了兄長的女人,還是在其父呼徵還活著的時候,二人便有茍且。劉仇對媯媶,一向深以為恥。
近十年來,他們母子之間的交流,總共有多少?一百句?兩百句?劉仇已經記不清楚了。但見著媯媶靜靜地躺在榻上,劉仇發現他心裡實在難以釋懷,在那鬱積於心底的恨意之下,隱藏著的仍舊是對母親媯媶的敬愛,這也此前他一直支援劉珩最重要的原因。
“砰”的一聲,劉仇猛然磕下一個頭,引起眾人注意。
然後第二下,三下,四下......額頭很快出血,劉仇渾然不顧。劉淵見了,一揮手,立刻有人上前止住。劉仇也沒有真磕死的打算,極為頹然地坐於腳跟上,面頰上血與淚交織在一起。
“見過父皇!”劉瑞來得不慢,比起未央宮中的嬪妃們來得還要快。
劉淵轉頭盯了劉瑞一眼,看得他極不自在,嚥了咽口水。埋下頭,朝著媯媶拜了拜,爾後靠近劉珩:“賢妃已去,還請皇兄節哀,切莫傷了身體!”
聞劉瑞之言,劉珩臉皮抽動幾下,抬眼看了劉瑞一眼,眼神極度冰冷,讓劉瑞很不適,諾諾嚥下多餘的話。同時心中微涼,此時的劉珩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劉淵自然不可能在媯媶的遺體旁一直待著,沒有待多久,便歸宣室。皇後劉芷,安撫後宮,至於媯媶的後事自有專人負責,這些年又不是沒有後妃薨逝過,一切都有例可循,當然,位列四妃之一的媯媶亡了,於夏宮而言,確是件大事。
頭紮素巾,腰纏白綢,劉珩一瘸一拐地朝宮外走去,表情冷得可怕,他也不掩飾自己那條殘腿了。劉珩跟在其側,一樣的裝扮,只是額頭稍微包紮了一下。
“元橫!”出了宮門之後,劉仇方輕喚道,聲音十分沙啞。
“皇叔不必多言!”劉珩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那些造謠中傷母親的鼠輩賊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寥寥兩句,飽含了劉珩的決心,以及那濃濃的殺意。
聞言,劉仇的表情也差不離多少。二人都是徵戰沙場多年,殺人盈野的人物,緩緩走在一起,令人側目。
......
黑衣緹騎出動,城衛軍出動,長安治吏率衙役出動,連市場的市吏都動了起來,來自朝廷官府的強硬打擊,席捲偌大的長安城。一場腥風血雨,劉淵頭一次以言而治重罪,還是毫不留情地,沾邊即死。
隨著賢妃媯媶之死,一場規模不小的喪禮之後,此風波終息。挑起這場風波之人,目的算是達到了,劉珩算是再難翻身了,徹底失去繼位的可能。
哪怕劉淵相信他血脈純正,但其他人可不會那麼覺得,身份問題,將永遠成為別人攻訐的目標,再加他那條被無限擴大傳播的廢腿。現在劉淵能以屠刀讓闔城住口,但鋼刀可難殺人心,長安能控制得住,整個大夏則難,更遑論整個天下。再者,誰能保證,劉淵心裡就真沒有那根刺?
“殿下,此事做得太過了!”種邵難得地不顧人臣之禮,直言向劉瑞:“此小人行徑也!”
被種邵說得微微一愣,劉瑞看著種邵:“申甫公此言何異?”
“德祖,你為何不勸阻殿下!”怒斥楊修一聲,轉頭拱手對劉瑞道:“賢妃乃殿下長者,豈可以如此惡毒謠言中傷之,實不當人子。不管怎樣,武都王都是殿下長兄。臣早有言,其對殿下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殿下何必多次一舉,做得如此之絕!”
被種邵這疾言厲色一通亂訓,劉瑞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當即冷斥道:“申甫公太激動了!”
轉頭與楊修對視一眼,緊皺著眉頭,看向種邵:“此事並不是孤做的!”
聞言,種邵不由搖了搖頭,身形微垮,面露苦澀,望向劉瑞:“殿下,容臣先行告退!”
“申甫公也累了,可回府好生休沐一番!”見種邵表情,劉瑞正了正身子,淡淡道。
種邵,直接拂袖而去。
賢妃媯媶薨逝之後的那段時間,整個長安,上至宮室朝闕,下至坊市裡弄,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之中,持續了許久。
未及一月,劉淵下一詔。尋了個由頭,找太子言行的茬,削了其權職,命其於東宮面壁思過。
暗地裡,有好幾名東宮屬吏陸續被悄然緝拿,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