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蘭到達那間養老院的時候,已有幾輛轎車和人群集中在了大門口,他們大多穿著黑色的西裝,就連交通工具也是清一色的黑轎車。他們神情肅穆。經過訓練後的站姿看起來格外莊嚴。
林蘭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猜測肯定與佩吉.卡特脫不了關係,她看到了來自英國的車牌,以及每輛車的引擎蓋上裝置著的金屬徽章。
像是什麼標誌。
林蘭無心猜測他們的身份,只匆匆一瞥便走進了大門。
就算她早已知曉佩吉的去世時間是在今天的這個時候,但當死亡通知正式下達到林蘭的手機上後,她依然會感到無以復加的悲傷。甚至分不清楚這傷感的來源究竟是對佩吉本人展開,還是受到史蒂夫的感染。
她認為此時的他一定非常煎熬,這是肯定的。
她沒有為史蒂夫每天都陪伴在佩吉身邊感到不適,不是說林蘭有大家風範可以諒解自己的男人對別的女人環抱溫暖。而是她根本沒有把佩吉視作史蒂夫的前女友來看,她很明白,在兩人心裡,他們早已將彼此當做親人來看待。
他們出生在相同的年代,曾經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在動盪時期互相鼓舞。他們曾經相愛過,露水姻緣使兩人有過對彼此的羈絆,但七十年後,無論是史蒂夫或是佩吉都早已放下過去為自己的人生而活。
林蘭從他們的日常對話間體會到的是親情羈絆,絕不是懷念舊情人的嘆息無常。
所以,當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佩吉的房間門時,內部的氣氛使她感到微微吃驚。
林蘭本以為屋子裡會是一場傷心至極的畫面,她都能夠想象出史蒂夫的藍瞳中包含淚光的惆悵和無力的垂首,以及眉宇中心的深深褶皺。畢竟除了巴基,佩吉是他僅有的,對於過去的回憶。
“我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麼快,是坐的最早的航班嗎?”但事實似乎略有出入,史蒂夫的這句話問得輕巧,嘴角帶笑。他正在幫助養老院的義工收拾佩吉留在房間裡的遺物,史蒂夫好像沒有如林蘭想象的那般傷心。
只是眼角透著一絲倦意,看來這幾天他一刻也沒閤眼。
“是的。”林蘭走進房間,看了一眼床的位置,“她,她呢?”
“佩吉的遺體已經被英國政府護送回國了,你應該有看到門口的那些人吧,他們是英國的皇室成員,在等最後一批遺物。”史蒂夫道,他慢慢來到林蘭面前,親吻著她的額頭,“佩吉給你留了些東西。”
“你讓我,有點意外。”林蘭道,她再次看了一眼空床,床頭櫃上還擺著那個透明的小花瓶,正被義工往袋子裡裝,“我以為你會跟著送葬隊伍一起走,你是在,等我嗎?”
在來時的路上,她不停的告誡自己,這次千萬不能哭,那樣只會讓史蒂夫更加難受,他一定會反過來安慰自己。林蘭此番前來的目的是為了不讓一個剛剛失去親人的男孩兒太過孤單,給他一點依靠,而不是來添堵的。
但更有可能是史蒂夫已經跟隨大部隊去了英國,因為從她在網上訂機票到打車抵達養老院,前後用了差不多,四個小時的時間。
顯然他那兒也沒去。
“是的。”史蒂夫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會來,自然要在這裡等你。”他將林蘭擁入懷中,把鼻子埋進她的頭髮裡做了幾個深呼吸,“佩吉走得很安詳,在此之前我們聊了很多對於未來的打算,當她聽到我準備要兩個孩子時,她笑得合不攏嘴。最後佩吉徹底睡著時,我甚至都以為她跟昨天一樣是真的在睡覺。”
如果不是心電儀的波長變成一條直線了的話。
史蒂夫當然會難受,但不至於傷心欲絕,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他更像得到了某種欣慰。佩吉年事已高,連說一句話都彷彿耗盡了畢生的全部力氣,當活著並不意味著希望,反而成為累贅時,死亡或許是另一種存在方式。
佩吉沒有遺憾,當然史蒂夫也沒有,他早已放下了那場未完的舞曲,因為他已經和林蘭跳過無數次。
佩吉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她甚至沒想到能在最後的時光裡有史蒂夫陪在自己身邊,並且她一開始還有點擔心史蒂夫這麼做會不會讓林蘭不愉快。顯然佩吉不用擔心這些,因為正是林蘭將死亡日期告訴了史蒂夫。
當然,佩吉本人並不知道自己會在今天離開,只是對死亡有所感覺,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丈夫正在向她招手。
佩吉的床邊沒有充斥著醫護人員搶救過程中的噪音,也沒有那些難以下嚥的膠囊,她在失去意識前一秒都在感嘆自己竟可以如此幸運的走完人生。事後,她的主治醫生告訴史蒂夫,佩吉在臨終前一刻大腦還在運轉,就表示她還有做夢,而從她安詳的表情來看,肯定是個美好的夢境。
這就是為什麼史蒂夫會說她是在睡夢中離開的。
“所以,你以為推開門後,會看到我痛哭流涕的樣子對嗎?”史蒂夫鬆了鬆胳膊,“你知道,佩吉其實不喜歡看到有人在她床頭哭哭啼啼,特別是那些士兵,她總會踢他們的屁股告訴他們男人得堅強。”當然,史蒂夫沒有哭哭啼啼並不是因為佩吉不喜歡,而是他不需要用哭泣來表達傷心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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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蘭鬆了一口氣,她抱著男人的腰道:“你剛才說,佩吉給我留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