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曲朝露坐在這裡, 這場宴會的歌舞顯得媚俗不堪,連舞姬的每個動作,都如木偶般一絲不茍的僵硬而死板。
鹹禎帝一直在維持屬於君王的笑容,後背早已滑了一道道汗水。
劉右正言不敢接觸嚴涼時而投來的視線, 曲朝露坐在那裡,提醒著他劉家對她做的虧心事。而更令他心神不寧的是,曲朝露身後站著沁水,面目冰冷, 連輝煌燈火都照不暖她臉上的慘白。
劉右正言知道沁水是怎麼死的,他每一刻都害怕沁水會突然撲上來, 亮出一雙尖利的白骨爪,扼住他的喉嚨……
劉右正言不慎撞到王相的酒杯,見王相雙手抖得厲害,眼看著就要握不住酒杯。
王相在看到容孃的瞬間, 心中已是無限駭然。他感覺到容娘在幽幽看他, 他一驚, 忍不住顫抖,終於摔掉了手中杯子,打濕了劉右正言的衣袍。
他們對面坐著被封“興安侯”的嶽麓, 如坐針氈, 酒菜分毫未動, 連喘氣聲都低得猶如不存在, 彷彿生怕嚴涼會循聲看向他。
明明是喜迎城隍降臨的大宴, 卻不知幾多人食不下咽, 快被嚴涼的冷笑和戾氣折磨瘋了。
中途鹹禎帝實在受不住了,找個藉口離席,去後殿透氣。一摸脖頸後,全是冰涼滑膩的汗水。
隨行的大太監低眉順眼的遞上塊方布,給鹹禎帝擦汗:“皇上可要注意龍體。”
“那可惡的嚴涼……”鹹禎帝又怒又怕,罵了嚴涼幾句,猶然不解氣。
他喘過幾口氣,腦海裡又浮現出曲朝露的面容。世間竟有如此風流媚骨的女子,滿後宮嬪禦的春光乍洩,竟都比不上她傾城一笑。
這樣的女子,怎麼就到了嚴涼手裡去?
鹹禎帝又是不甘又是心癢,問大太監道:“那城隍娘娘是什麼來歷?”
大太監答:“回皇上,奴才聽人說,她是尚藥局曲典禦的大娘子,名喚曲朝露,也就是……劉右正言的兒婦。”
鹹禎帝面色一詫:“她是劉志文的兒婦?難道是劉亦賢的前妻,偷人被沉塘的那個?”
“回皇上,是她。”
鹹禎帝連連咋舌:“那樣絕色的美女,怎麼劉亦賢也捨得淹死!”
大太監做賠笑狀,察言觀色了半晌,進言道:“皇上,聽說曲典禦家還有個小娘子,年方及笄,名為曲曇華,頗有傾城之色,似是不在其姊之下……”
“嗯?”鹹禎帝一聽,立刻來了興趣,興致勃勃道,“等今兒這事完了,你找個由頭去把曲曇華傳進宮來,朕要好好看看。”
大太監笑得合不攏嘴:“是、是,若是天賜良緣,奴才就先一步恭喜皇上了。”
鹹禎帝在他頭上敲了下,“油嘴滑舌!”
一回到宴席上,鹹禎帝就再次緊張畏懼不已,假笑著應付嚴涼。
嚴涼也不怎麼理他,只專心為曲朝露挑選她喜歡的菜色夾給她,與她顧盼耳語,旁若無人。
鹹禎帝尷尬也不是,難熬也不是,看著曲朝露笑得那般婉順綺麗,心中更是嫉妒。
不多時,嚴涼說了句話,在此刻的鹹禎帝聽來,簡直如逢大赦。
“地府還有許多事務尚待處理,我與內子就不多留了,皇上,告辭。”
眾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就見嚴涼牽著曲朝露從上座走下來,走到崇明殿中的紅毯上,召喚出一道金色法陣,雙雙消失。
一陣寂靜,接著一陣嘩然,之前鑄就的各種氣氛全都瓦解。
本以為要持續許久的宴會,就這般戛然而止。
鹹禎帝只好宣佈散席。
“皇上。”他的兩位貴嬪在散席後企圖來向他討寵,她們飲過酒後都是粉面含春,眸眼秋水飛揚。
從前鹹禎帝只要見到這兩張臉,無不心猿意馬,可眼下他望過去,卻覺得這兩張臉就像是方才歌舞的那些死板的舞女一般,沾染了宮牆殿闕沉悶的氣息,死氣沉沉。一時更懊惱為何曲朝露那樣的尤物,會被嚴涼所得。
兩位貴嬪還在吳儂軟語的喚著鹹禎帝,輕輕拿住他的衣袖,試圖討得眷顧。
鹹禎帝卻倍感煩悶,沒好氣道:“滾!”
這一聲嚇得兩位貴嬪僵在了那裡,也同樣嚇得六宮粉黛們花容失色,大氣也不敢出。
她們不禁在心裡發出悲鳴般的嗚咽,鹹禎帝看也不看她們,黑著臉走了。
看過傾城國色,便覺得原先所賞識的,都是足下塵泥。
好在沒了曲朝露,還有個曲曇華。鹹禎帝這麼一想,才又寬慰一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曲曇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