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現沈大郎不對勁的是沈大娘,裡正沈伯這幾日吃了沐初晴給配的藥,雖然身上已經不那麼疼了,但是那些傷口部分卻沒日沒夜地發癢,實在難以入睡。
為了讓裡正沈伯稍微舒服一點,沈大娘只能每次在裡正沈伯發癢的時候用熱麻巾一遍又一遍地給裡正沈伯擦拭身子,這大晚上裡正沈伯起夜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突然一陣又一陣地發癢,彷彿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骨髓中鑽出來一般,奇癢無比。
沈大娘讓沈大郎出來進灶房中將放在灶臺上燜著的熱水拿進屋,可是眼瞅著等了有將近半炷香的時間,沈大郎都沒有回去,沈大娘還以為沈大郎是鬧肚子才把這件事耽誤了,看著裡正沈伯因為全身奇癢難忍而憋得一張臉通紅無比,只能自己出來端熱水。
一出屋門,沈大娘就聽到了院門口傳來的嗚咽聲,起先還以為是有什麼野獸在門口蹲著,著實嚇了一跳,點著蠟燭湊近一看,竟然是沈大郎蹲在院門口壓著嗓子抱頭大哭。
“大郎,你這是怎麼了?”
沈大娘最近因為沈巧蘭和裡正沈伯的事情天天都頭疼,幸虧兩個小孫子身上沒多大問題,眼看著已經恢複了元氣,動作也都活泛了許多,腦子也還靈光,不然沈大娘絕對會哭死過去。
如今見沈大郎大半夜蹲在門口哭,沈大娘心中那根剛松下來沒有多久的弦陡然繃緊,腦海中一片空白。
沈大郎聽到沈大娘的聲音,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道:“娘,我沒事,剛剛忘給我爹端水了,現在立馬端進去。”
嘴上說著沒事,可是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掉,沒走幾步就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大郎!”
沈大娘聲音悽厲,連住在新院子中的韓老太一家都聽到了,她院子中的沈巧蘭,沈二郎和沈三郎自然不會聽不到。
一時間,前後兩間院子中的燈都亮了起來。
“二郎,三郎,快起來,去東營村喚老村醫,你哥摔倒,不省人事了!”
屋中的三人連忙起身穿衣服,裡正沈伯在屋中聽著院子裡的動靜,想要掙紮著起身,可身上卻沒有一處能夠動彈的地方,氣得握著拳頭直捶炕。
沈大娘一人又是拖又是拽,後面又有沈二郎和沈三郎的幫忙,總算將沈大郎挪回了屋子,看著躺在炕上的兩人,沈大娘急得一個勁抹眼淚。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啊!”
沈巧蘭一起來就進灶房把水燒上,這是她自己總結出來的心得體會,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只要家中有病人傷患,提前燒水總沒錯。
之前她那兩個小侄子生病時,沐初晴讓她燒水;她親爹在大青山上弄得滿身是傷時,沐初晴也是讓她燒水;不管是熬藥還是清洗傷口,都需要用得著熱水,所以水一定要提前燒好!
沈巧蘭將灶臺中填滿柴火,將最大的一口鍋中裝滿水燒著,這才急吼吼地進了屋子。
“娘,我大哥怎麼了?”
沈大娘一邊搖頭一邊抹淚,“我剛剛讓你大哥出來給你爹端熱水,可是好像有人來同你大哥說了幾句話,是誰來我沒有看清楚,然後那人走了你大哥就蹲在地上哭,同我沒說幾句話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躺在炕上的沈大郎牙關緊咬,面如金紙,額頭上如同綠豆大小的汗不停地往外冒,眨眼間已經將大半個枕頭打濕。
韓老太和韓老爹見前院的門沒關,就直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莫子遜。
“巧蘭她娘,大郎這是怎麼了?”韓老太滿臉關切地問。
沈大娘見韓老太和韓老爹過來了,大半夜將人吵醒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收斂了苦勢,抹淚搖頭不語。
“哎呀,你倒是說話呀,可真是要急死人!白天我見大郎還好端端的,怎麼晚上就這樣了,去喚老村醫了沒?晴丫頭今天住在了縣城,不然可以直接讓晴丫頭過來。”
一屋子的人都愁眉不展,沈三郎卻帶來了更壞的訊息——老村醫病倒了,高熱到連下炕的力氣都沒有,人家一家人剛摸著黑將老村醫抬到了清河鎮,去找鎮子上的醫館看病去了。
沈二郎打發沈三郎回來通風報信,他則是轉身折去清河鎮,人身上的毛病不能拖,拖得時間長了很容易變得更加嚴重,小病變成大病,大病拖成不治之症。
看著沈大郎面如土灰地躺在炕上,身上的冷汗將衣服都打濕大半,韓老太一咬牙,建議道:“在我們寧州那邊,若是有人昏過去,都會去掐人中,要不你們也試試?不管怎樣,先把人弄醒再說,照大郎這樣子出汗下去,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虛脫了。當日我大姐家兒子受了暑熱而出汗太多,晴丫頭就說過,一個人若是隻出汗不喝水怕是會出人命的。巧蘭,你也別哭了,趕緊給你哥調一些淡鹽水進來,鹽不要放太多,稍微有點鹹味就行,可千萬不要把鹽放多,可不能齁到嗓子!”
一屋子六神無主的人聽到韓老太的建議,彷彿抓到了主心骨一般,立馬就都動了起來。
莫子遜悄悄扯過韓老太的袖子,“三老姨,我娘真的說過嗎?我怎麼沒有聽過。”
韓老太太直翻白眼,“你這麼小的一個蘿蔔頭,就算聽到也不會記在心裡,放心,你娘肯定說過。”
屋內的人按照韓老太的法子好一陣折騰,沈大郎終於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悠悠轉醒,目光對上沈大娘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眸,再看一眼窩在炕頭,畏畏縮縮地兩個小孩,嘴唇動了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的落淚。
“大郎,你別嚇娘,有什麼話你同娘說,我們全家一起克服啊,你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會憋壞的。”沈大娘俯著身子趴在炕沿上,一邊哭一邊給沈大郎抹淚,看著兩個泣不成聲的小孫子更是心疼不已。
可憐了兩個娃,這麼小就跟著擔驚受怕。
聽了好一陣沈大娘的哭罵聲之後,沈大郎渙散的眸子終於有了神,嘴唇動了動,發音不甚清楚,“娘,蘭花自縊了。”
一口黑血噴出,好不容易醒過來的沈大郎再度昏厥。